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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上驚蟬

第五章 魂滅點魄伴重生

華上驚蟬 十年江山 5341 2022-08-04 23:59:33

  凜月澹澹,支有寒佇立在煙渤臺之濱的巨巖之上,望著海波上星點的晨光,目色清冷。

  “主上,這兩年來六華多次入險,那人都不曾現身。看來,須入死境不可。”瘟神站在支有寒的身后,聲音壓得極低。

  許久,支有寒方轉過身來,神色不明地道:“那便去做吧。”

  六華在魔域養傷這一個月來再從未見過支有寒一面,想著他大抵是伴著新得來的美人游樂,心中雖痛,但也慢慢地將支有寒給放下了。這幾日也不愿多想別的,便與聞歌二人窩在房間里一邊吃著清且安送來的新鮮蔬果,一邊看著人間的話本子,日子過得倒也輕快。

  這日六華剛沐浴完準備舒舒服服睡個午覺,聞歌便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說魔帝讓她去大殿。

  六華雖心中不安,但依舊換了身干凈的新衣裳去了。哪知她一入大殿便被數十名魔兵團團圍住,坐在大殿上首的支有寒神色冰冷地看著她,一副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樣。

  “你這是做哪般?”六華見慣了支有寒對自己冷酷,便也沒多想,堂而皇之地撥開魔兵便朝大殿上的臺階走去。

  “你想我,想要見我何必這般大的陣仗?”六華淡淡一笑,拿起支有寒案上的桃子便啃了起來。

  下面的魔兵見狀,剛想上前,便被支有寒一個眼神嚇了回去,紛紛退守在殿外。

  “你愿意為本座去死嗎?”支有寒略帶慵懶地半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嘴角微勾,妖冶的眼尾處埋著三分審視。

  六華坐在他跟前的桌子上,嗤聲一笑:“若是之前,哪怕是在一層淵地獄我都愿意為你去。不過,現在我連我一根頭發都不舍得為你掉。”

  六華說得隨意,支有寒雖心中不爽但并未真信。

  “本座有一舊友,肉身損毀,故借你肉身一用。”

  “呵,恐怕你那好友是一女子吧,不借!”六華冷冷地看向支有寒,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外住,可當她剛要出大殿,瘟魔便帶人涌了出來,一副要來拿她命的架勢。

  肉身與魂魄神識剝離之痛與抽筋剝皮之痛無甚上下,況且自己仙齡尚小,一不留神就真的會魂飛魄散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六華不笨,她才不會為了支有寒的女人落了個連死都不如的境界。

  六華突然想到什么,趁門口的魔兵不注意,一個閃身便逃到了大殿外,直奔巖橋。

  六華了解支有寒的性子,只要是他決定的事情,從無更改。如今比起魂飛魄散,她還不如自己跳了地底巖漿,魂回冥淵,到時候過了輪回盤,重新做人,她才不要跟這些神仙魔鬼扯上半毛錢的關系。

  當六華氣喘吁吁地半跨在巖橋之上時,支有寒正在大殿里飲酒。當他聽瘟魔說六華跑到巖橋之時,手中地杯盞瞬間落地,身形一閃,消失在大殿之上。

  “支有寒,我不要你了。”六華看向石道上正向她趕來的支有寒時,對著他一笑,決絕地跳進了翻涌灼熱的巖漿里。

  支有寒趕到時,看到的只有翻騰的巖漿與六華掉落位置處升起的白煙。

  “她呢?她呢?誰準她跳了,嗯?!”支有寒癡愣地看向巖漿底,揪住瘟魔的衣領急言怒色地將他扔到地上。

  瘟神驚愕失色地看著支有寒滿目血紅,萬念俱灰的模樣,仿佛知道了些什么,連忙上前跪伏于地上,忐忑不安道:“主上切莫悲傷,有那人在,六華定然無恙。”

  無恙?別處的巖漿也就罷了,這魔域的地底巖漿乃是通往地心的紅蓮業漿,沾染一點便會疼痛難耐而死,何況是跳進去?!那物可是能將魂魄神識攪碎的,哪怕是大羅金仙都難逃,何況是六華只有三百余年道行的小仙。

  那人,真的能嗎?

  支有寒呆滯地笑了聲,一想到六華跳下去之前說的那句話,他便胸口憋悶得狠。

  支有寒沒走幾步便吐了一口鮮血,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眾人驚駭,連忙將魔帝攙扶回了魔宮。

  雖然六華知道被火燒被巖漿熔的滋味不好受,但忍受了這么久還未死去著實讓六華著急。

  正當那巖漿刺透自己的身體,自己還意識清醒時,六華真的怕了。正當她痛苦難忍時,一股清涼的白光倏然將她半碎的神識抽離出來。

  “還敢離開孤嗎?”一道低身又熟悉的聲音倏然在自己身后響起。

  六華鼻子一酸,兩行清淚混著自己的星點魂魄滴落盡巖漿里。

  冥尊微微蹙眉,將她破碎的神識攬進懷中帶進了一層淵。

  冥尊一醒,冥淵大動,三千萬鬼神齊聚一層淵跪迎冥尊。冥尊并未多言,著閻羅獨于命盤前。

  “孤入六界需一人身,然六界之中尚未有能托孤一縷神識之地。故需親養凡身,你且去備好命盤,孤以一縷神識入六界。三載之后,你便將六華的神識送與孤的身邊。”

  閻羅大驚,看著冥淵懷中因點魄而逐漸聚合神識的六華,點了點頭。

  “對了,我要喝還魂婆的湯,要兩碗。”說罷,便神識不支地昏睡過去。

  冥尊吩咐了閻羅幾句之后,便將六華交給了閻羅,獨身進了輪回盤……

  十九載后,秦國都城,洛城。

  軟紅十丈的京都街道上,人稠物穰,一輛掛著東宮玉牌的雙人四馬的金絲烏木馬車駛向城外,馬車后跟著十數名黑衣騎兵,引得周遭觀望的百姓紛紛交口稱贊。

  “看清那是誰的馬車了嗎?”

  “還能是誰?那玉牌上不清楚寫著了嘛,東宮,這是當今陛下最喜愛的兒子,太子霍九都。”

  “聽說這位太子可不得了,兩歲便啟蒙,七歲便榮登太子之位,小小年紀便戰功赫赫,不過——”

  “不過什么呀。”

  “聽說呀,就是為人孤僻了一點,聽說當今陛下的義女昭容公主就是太子殿下三歲那年在宮門口撿的。太子格外疼惜這位妹妹,聽說太子殿下一直將她養在東宮,親自照料,平時除了朝務之外,只與昭容公主說話。”

  ……

  車簾微卷,六華百無聊賴地看著馬車兩旁熙熙攘攘的人群,長長吁了一口氣,“哥,好好地待在宮里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嗎?為何要去蓬萊境修仙?”六華趴在九都的后背上,閉上了眼睛。

  “孤覺得你適合。”霍九都將手中的書合上,拿起小案上的茶杯,飲了一口。

  “我怎么不覺得自己適合?”六華起身搶過九都的茶杯喝了一口,“有什么好喝的,還不如酸梅汁好喝。”說著六華扯了扯衣領,拿起團扇便躺在了九都的大腿上,將扇子遞給了九都。

  九都接過六華的團扇,一股清風拂上她額角的散發,安逸地閉上了眼睛。

  蓬萊境內,唐宿,璧拂,元丹丘三位長老坐于蓬萊境白鷺洲主殿之上,將秦國主君送至的信件依次傳看。

  唐宿長老捋了捋左鬢的白須,小心謹慎地將信件收回了信封遞給了站在自己身旁的蓬萊大弟子兮鸞,“喏,你那掛名徒兒又帶了個女娃娃過來,這下咱們蓬萊境就該熱鬧了。”唐宿言笑自若地拍了拍兮鸞的肩膀。

  “九都是兮鸞的首徒,雖只為他講過三天道法,但其天縱多能,是不可多得的上根大器。若非其身份過于高貴,徒兒早就將他帶來蓬萊境修習術法了。”兮鸞看著手里的信封,眉宇見笑。

  元丘丹未見過九都,但因其身份貴重,便將他與那些疏于修煉法術的紈绔子弟聯系到了一起,故此并不看好他,“那可未必,聽說這位貴人是為了逃避家中長輩許下的親事,這才來了蓬萊境,他身邊不是還帶了位姑娘嗎?修仙之人最忌六根不斷,心念雜陳,這般心境,何來修仙?”

  鳳闕看了眼面色微窘的兮鸞,在旁苦笑道:“道法自然,我們修仙問道的,若真的清心寡欲,那做神仙又來得什么趣兒?據我所知,神界的太陰星主,月神仙上便是統管這天下姻緣的,他若心性寡淡,那人間豈不是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了?”

  “你瞧瞧,你瞧瞧,她這是說的什么話。璧拂,你看你教的什么徒弟,這就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嗎?”元丘丹怫然不悅地指著鳳闕看向一旁幸災樂禍的璧拂。

  璧拂對鳳闕使了個顏色,不緊不慢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本正經道:“師兄,您一把年紀了,跟小孩子置什么氣?我聽兮鸞說,那位貴人雖身份高,但確實有幾分能耐。一個只聽了三天道書,自己研讀半本《縛地經》便已凝聚金丹,這樣的人才,你見過幾個?”

  “這——”元丘丹捋了捋胡須,什么話也沒有說,轉身坐了下來,“那,他這等身份,你我又如何待他?”

  唐宿神色微抿,正言道:“一視同仁。”

  眾人聞言,皆一片贊同。

  三日后,九都與六華剛到蓬萊境便與新來的弟子一同參加了見師宴。九都跟隨兮鸞修行住在了白鷺洲的寒清殿,六華則被指給了鳳闕做了弟子,住在望月臺。二人雖不在一處,但住的地方也就割了一座高墻,這也算是九都對蓬萊境諸位長老唯一的要求。

  見師宴后的三天里并無仙法功課可以修,眾多學子便借這三天時間準備些日常所需之物,交友亦或是熟悉一下蓬萊境的教規、環境。

  九都和六華的東西早在入蓬萊境之前被身邊的侍從準備齊全送了過來,見師宴往后的兩天,九都便一直待在屋內靜修,六華則趁九都顧不上自己,一人在蓬萊境逛游。

  六華順著白鷺洲的后的小徑走到了一處開滿池塘的水蘇,身后便傳來一陣如黃鸝般清靈的笑聲,便忍不住走了過去。

  “你們好,我是六華,你們方才在說什么呀,怎么笑得這般高興?”六華看著眼前這些穿著鮮亮的明媚少女,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之前她生活在那高墻之中,雖綾羅綢緞,錦衣玉食,但自從幾年前九都正式臨朝,他便很少帶自己出宮游玩。身邊的公主小姐們不是怕自己便是瞧不起自己,不愿意跟她多相處,身邊也沒什么朋友。原本聽九都說要帶自己去修仙,心里百般不情愿,但來了蓬萊境以后她才發現,這兒遠比皇宮里有趣。

  “你是何人?”江清月扶了扶頭上精致的發髻,眼神犀利地看向著一身上白下綠的素色襖裙,頭發微亂,僅由一根普通的木簪輕挽的六華。

  “我臉上有,有臟東西嗎?”六華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見周圍的人只看不回答,轉身便朝旁邊的池水跑去,見池中所映的面容上并無不妥,這才一臉疑惑地走了回去。

  那群少女見六華這般舉動,便以為是個憨傻的,便沒有再搭理她,接著方才的話題接著聊了下去。

  “我父兄昨日還給我來了信兒,說太子殿下在蓬萊境修習道法,讓我收緊脾氣,莫要在殿下跟前露了丑。”

  “都說咱們這位殿下人中龍鳳,又生得一副謫仙之姿,瓊林俊雅之貌,但為何要日日戴著那冰冷的銀色面具呢?”

  “你這就不知道了吧,殿下十歲那年隨軍出征,在亙遠之戰中損了容顏,這才戴上了面具。”站在江清月后面,正在啃著手中雞腿的盈尺擠到了前面,蹭了蹭沾滿香油的嘴巴,接著說道:“你們莫再肖想殿下了,殿下連圣上給許的洛城第一美人萱雅郡主都不要,還等看上你們這些庸脂俗粉?”說著,盈尺摸了摸自己渾圓的腰,轉身走了。

  “哼,我看她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還盈尺?我看應該叫肥豬。”挽著江清月胳膊的竟夕不屑地白了盈尺一眼,掩面與身旁的人接著說笑。

  六華蹲在離她們不遠處的池邊,一邊拿著樹枝逗弄水中的蝌蚪,一面聽著身后的人說笑,直到看見盈尺走遠這才轉過身來,松了一口氣。

  盈尺是九都的遠房表妹,也是圣上親封的縣主。這個世界上除了吃的,她就對六華感興趣。六華與她同歲,自從六華九歲那年在皇帝的生辰宴上救了被糯米團子噎著的盈尺,她便時時去東宮給她送吃的。六華吃得不多,盈尺總覺得她沒吃飽,硬是往六華嘴里又塞了十幾塊桂花酥,這才罷手。東宮當夜便傳了醫官,自此九都再沒讓她盡東宮的門。半個月后,她便隨其外派的父親去了瀛洲。

  經此一事,盈尺與桂花酥便成了六華的陰影。

  “你們可知太子殿下身邊的昭容公主?”

  “公主?那也算公主?只不過是皇家為太子殿下養的通房罷了。大秦誰人不知太子殿下自三歲那年便將昭容公主養在身邊,寸步不離。雖被圣上封為公主,但何曾將她的名字刻在皇家玉牒之上?又有幾個人見過她?上不得臺面的公主罷了。洛城之內的貴族子弟小姐的,有幾個人真正看得起她?”江清月嗤聲一笑,不經意地瞥了前方一眼,眼神中染上幾分妒色。

  江清月看的地方不是別處,而是六華手腕處戴的鐲子。

  她方才不過粗瞧了六華一眼,現在細看之下,六華渾身上下的穿戴雖顯粗陋簡單,但件件不似凡物。她雖出身官宦之家,但其外祖世代經商,自己又是外族一支唯一的外孫女,故有什么稀奇好物件她外祖不論有多難得貴重都會往她屋里送。

  “妹妹的鐲子好生漂亮,不知是從哪家鋪子買的?家嫂生辰快到了,她一向喜歡翡翠。妹妹這只墨綠色的翡翠鐲子玉質極好,這兩邊的鏤空金鑲的工藝也精致。”還未等六華反應過來,江清月便不知從何處走了過來,將她的手腕端在眼前,仔細打量著鐲子。

  江清月方才的一字一句她聽得分毫不差,面對一個當眾詆毀并瞧不起她的人,她并不打算給她什么好臉色看。

  六華冷笑一聲,不客氣地將手腕從江清月的手中抽出來,淡淡回道:“此物是孤品,沒得賣。”

  “那妹妹出個價,我買它如何?”江清月一臉勢在必得的模樣。

  “你買不起。”六華不耐煩地回了一句,便轉身準備離開。

  江清月見狀,連忙將六華拉住,六華一個踉蹌,別在頭上的木簪便被甩在了地上。

  微風起,六華一頭烏絲如瀑般傾數而下,絲縷散發半掩著干凈白嫩的面容上,雖無驚艷傾城,但在一眾粉面濃妝的花紅柳綠叢中,著顯沁心。

  江清月美目微蹙,她身旁的竟夕看著地上的木簪有些眼熟,剛要彎身撿起時,一道低沉冷峻的聲音從身后的幽深小徑中傳來。

  “住手!”

  空氣突然凝固,周圍的人皆屏息凝氣望向緩緩走向池邊的男子,無不為其脫塵絕艷的身姿氣度而嘆為觀止。

  九都穿著一身同六華相似顏色的紗袍,墨發別著一支木簪,額發半挽于精致的銀色面具之上,儒雅貴質中散發著七分疏冷。即便是面著銀具,但依舊掩蓋不住藏在面具之后的精致面容與那雙足以魅惑眾生的桃花眼。

  昂藏八尺的身姿氣韻與那一面銀具,不難讓人猜到他的身份。正當眾人還沉浸在他風華氣度中不自知時,九都將六華掉落的簪子撿了起來,拍了拍塵土,動作熟練地拉過六華便單手將六華散落的長發悉數握于掌心,手腕輕轉,木簪落,一個簡易的混元髻便簪好了。

  “回去吃飯。”九都拾起六華的手便朝來時的方向走。

  眾人驚愕,皆未敢上前跟隨。

  “哥,哥你生氣了?”六華回頭望了一眼站在池邊臉色煞白的眾人,問道。

  九都聞言,只清淡地撇了一眼她頭上的木簪,什么話也沒說。

  直至二人消失在眾人面前,江清月這才反應過來,直勾勾看向前方,一臉仇惡,“她是誰?”

  “許是,昭容公主。”竟夕面色發白,顫顫道。

  話落,江清月與眾人皆一臉震驚的看向竟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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