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州和直葉四目相對,她在樹底,直葉在樹頂。直葉像只看見食物的孤狼,看見他瞬間放松下來。
他那淺色的眸子里仿佛蕩漾著笑意。許白州自然而然的將直葉眼里漸漸散落的緊張理解為嘲笑。
許白州覺得臉上臊得慌,一時間,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她覺得,她好不容易在直葉面前建立的威信…
要沒了!
許白州為了讓直葉更聽話,將自己夸得天花亂墜,能有多了不起就有多了不起。
戰(zhàn)斗力和治愈術(shù)法雙修,打遍天下無敵手,上天下地無所不能。
她承認有胡謅的成分,可萬萬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少年,你大可不必用這種驚奇的眼神看著我。
像沒見過一樣。
好吧,許白州承認直葉可能真的沒見過。
“看什么看,拉我起來啊?!?p> 許白州中氣十足,一點不見心虛的樣子。她自己知道只是外強中干。
“我這是在檢查這棵樹有沒有生病,萬物皆有靈性。算了,你就是一個小孩,和你說了你也不懂。”
直葉攬住許白州的腰,腳踹在樹壁,借力跳出樹的洞口,一只手拉著樹干。
兩個人的距離如此的近,直葉甚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和許白州身上的味道。
“撲通撲通”
這棵樹枝繁葉茂,曲曲折折蜿蜒向上,枝干之間生了許多的小樹枝。
‘哎呀’樹枝拍打在許白州的臉上,她忍不住喊出聲,接著把頭埋進直葉的懷里。
直葉一僵,完全愣住,手不受控制的松下。
幸好反應(yīng)及時,在摔下的前一秒,直葉換了位置,許白州摔在了他身上。
直葉發(fā)出一聲悶哼。
許白州連忙爬起來,仔細檢查過后。拍了拍直葉的臉。
“快起來,快起來。沒事吧?別摔著哪了。”
“直葉,你爬樹就爬樹,別突然松手??!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同志?”
“我可同你講,我的心臟不好,你要是再嚇我一次,我我這兩個眼睛估計就睜不開了?!?p> “你還有什么驚喜是我不知道的?!?p> 許白州還是不解氣,之前的憋屈也仿佛有了發(fā)泄口。
“你是傻子嗎?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來。我恐高的!”
見直葉乖巧聽話的傻樣,許白州也就不說了,弄得好像是她在欺負他一樣。
貌似她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直葉半跪著低頭,沒有出聲。低垂耷拉著的眉眼,像極了一只被主人訓斥的小狗。
委委屈屈的卻不敢說話。
許白州的氣焰一下子就沒了。
許白州,你不是人!怎么能夠欺負人!
“行了行了。我也不是怪你,你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一點。你現(xiàn)在敢跳樹,以后就敢跳崖。我都是為你好?!?p> 許白州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拿出萬能“為你好”句式。
“你現(xiàn)在給我站起來?!?p> 許白州佯裝生氣。
“動不動就跪,動不動就跪,我真是服了你了。到底誰是老大?咱們兩個?!?p> 許白州輕輕地幫直葉拍灰。
“我們倆自然是我是老大,你應(yīng)該聽我的。但是我們也是平等的?!?p> “在我的家鄉(xiāng),下跪這種姿勢是給死人的?!?p> 許白州故意道:“莫非你是在咒我?”
直葉扯住許白州的衣角,瞳孔瞬間放大。
“我...我沒有!”
“我以后再也不跪了,再也不跪了。”直葉言語中透露著滿滿的緊張,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著,像是在等待宣判。
許白州的目的達到了,見直葉這副反應(yīng)。心中涌出一股憐惜。
直葉看著年齡不是很大,許白州自我反思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
“疼不疼啊?”許白州問。
說到底也是她自己自作自受,直葉去救她,反倒是挨了罵。
直葉搖搖頭。
又不說話,許白州心里吐槽。
“剛剛發(fā)生的事情你誰都不能說,不然我就只能換個地方生活了?!?p> 許白州嚴肅道。
許白州想到之前自己那一頓吹牛之后,部落中人看自己五體投地的神情。
當時是自得,而現(xiàn)在許白州只想給當時的自己一記耳光。
別問,問就是:做人不要太狂。
直葉只愣愣的看著許白州,似乎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說。
“您.......要走了嗎?”
直葉喃喃道。
“能不能不要走。”
迎著這真摯而又誠懇的目光。
許白州突然恍然大悟,起了壞心眼。
“你剛剛過來的時候沒見到我,是不是以為我離開了?哈哈,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離開這件事情呢,我也說不準,有可能是明天有可能是后天,有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后,也有可能是現(xiàn)在。”
果然是個小孩子,怕玩伴不見了,沒人陪自己玩。
許白州仔細想想,那倒是,部落里和直葉年紀相仿的人沒幾個。她要是走了,他就孤單了嘛。
說不定還會哭鼻子。
直葉沉默,漆黑的眸子斂住鋒芒。
許白州敲敲他的腦袋。
“你一個小孩子整天腦子里七彎八繞的,想那么多做什么?現(xiàn)在天天跟著我吃吃玩玩不用打獵耕作。每天都很快樂呀?!?p> “有些事情就到時候再說。當下的快樂最重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您打算什么時候走?”直葉小聲問。
許白州將地上還算干凈完好的花朵撿起來,掉地上了就是不太行了,缺瓣少葉子的,看著就讓人不大喜歡。
還是直葉比較好玩。
她歪著頭,看著直葉的眼睛,臉和直葉離得十分的近,杏眼一眨一眨,像是在撒嬌。她的目光直白而熱烈,讓人無法動彈。
“那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告訴你。怎么樣?”
直葉下意識想低頭,卻生生的克制住了。距離這樣近,他甚至能聞到許白州身上淡淡的幽香。
回憶起剛剛在樹上的場景。
這種只有離得十分近才能聞到的氣味。
直葉覺得自己在褻瀆神明。
除了母親和小樹從來沒有人離他這么近。
不知名的紅暈爬了他的脖頸,耳尖。他的心頭驀然一緊。
半晌,他道:“你問?!苯又盅a充。
“我什么都告訴你。”
哦豁
許白州開心的摸摸直葉的頭,這是個乖孩子。
這任務(wù)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有沒有什么秘密???你看,我來這個部落這么久了,就只和你關(guān)系好。
我們天天相處這關(guān)系能不好嗎?所以我覺得我們兩個之間要敞開心扉,亮亮堂堂的,才能成為最好的朋友。”
嘰嘰歪歪一大推,許白州停下來,問道:“你聽懂了嗎?”
“不是,我是說,我講明白了嗎?”
許白州盡量表現(xiàn)的和善一些。
直葉直愣愣的沒有說話。
我和巫醫(yī)大人的關(guān)系最好,天天相處,最好,最好......
直葉心頭驀然一緊,心砰砰直跳,一雙手不知所措的開始亂抓亂撓。
撓頭,抓衣角,撓頭...
許白州以為他沒聽懂,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你要是有什么不好說出口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說,一個人憋著難受。
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說,就比如現(xiàn)在有什么,什么秘密啊。咱們兩個可以探討探討嘛。”
直葉攥緊了拳頭。
巫醫(yī)大人這是在關(guān)心我。
直葉發(fā)現(xiàn)自己還直勾勾得盯著許白州,連忙低頭。心跳得很快,怪怪的。
許白州期待的看著他。
把這任務(wù)完成了,她就不干啦,什么任務(wù)都不做,擺爛。這里呢,好是好,部落里的人們也很和善,但架不住這里落后啊。
平常洗個澡,還得要直葉辛辛苦苦燒水。
也不是生活不下去,只是珠玉在前,誰不想找個舒舒服服的地方養(yǎng)老。
直葉心煩意亂,無數(shù)個念頭在腦海里沖撞。
他搖搖頭。
許白州撇撇嘴,現(xiàn)在的小孩子還真是不好騙。
“那以后要是有心事就和我說。”
“要是有人欺負你,我?guī)湍闫圬摶厝ァ!?p> 許白州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副小雞仔戰(zhàn)五渣的身體對上能欺負直葉的人,好像不能贏。
又回想起直葉用精神力碾壓性的弄死那條大蛇的場景,揚起自信的笑容。
“相信我,沒錯的?!?p> 直葉乖巧的點頭,沒有出聲。
天漸漸的黑了,周圍仿佛蒙上了一層黑色的布,沒有月光照耀也看不見月亮。
許白州走在前面,直葉跟著她。
走來走去回到了原點,看著這棵大樹。
許白州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樹皮有輕微的摩擦感。
她深深地吸兩口氣,只感覺胸悶氣短,整個人都是暈的。
之前那種虛的要命的感覺又來了。
“我想,我們這是迷路了?!?p> 許白州下定論。
直葉疑惑道:“我們不是在散步嗎?”
許白州之前想打探部落的情況,探一探虛實。
每次傍晚時分就四處溜達,美其名曰散步。途中遇見部落里的人,許白州就大談散步的好處,現(xiàn)在整個部落在傍晚時候人口流動量最大。
許白州一口老血都快噴出來。
“你的意思是,你記得路,你知道怎么往回走。那你還不告訴我,年輕人你這是要挨打啊。”
許白州的臉上浮上一層淡淡的粉色。
直葉又不說話。
巫醫(yī)大人真好看。
許白州坐在一個石頭上休息,看著直葉這副木頭模樣,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個啞巴木頭!我一說你,你就開始不出聲不說話。你做錯了事情就應(yīng)該向我賠禮道歉,現(xiàn)在賠禮就不用了,你也沒錢?!?p> 直葉那點家當早就進了許白州的口袋。
“現(xiàn)在你將我惹生氣了,就應(yīng)該向我道歉。”
“你給我道歉,快點??煺f對不起。”
直葉有些迷茫,乖巧道:“對不起?!?p> 許白州的氣,一下子就消了。
她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給她一個臺階,她就下了。
失蹤已久的小藍道:“宿主這是無理取鬧?!?p> 看見許白州瞬間變換的臉色,直葉隱隱明白。
巫醫(yī)大人生氣了就要道歉,道歉了巫醫(yī)大人就不生氣了。
所以....要及時道歉。
直葉蹲在許白州的前面,他知道許白州晚上視力不好,所以最近都是穿的成套的衣服。
許白州在背上的時候也能舒服一些。
“巫醫(yī)大人,天黑了,路不好走,我背您。”
許白州四處看看,這倒也是。
晚上的她就是個瞎子,等會兒要是磕著碰著了,許白州還是挺心疼自己的。
看著直葉如此上道,許白州俯下去,雙手繞著直葉的脖頸,臉輕輕地貼在他的背上。
能看見月亮了。可是此時已經(jīng)是夜深人靜,天上看不見星星,月亮的光也是淡淡的。
周圍漆黑一片,許白州完全看不見了。
也許是野獸,也許是植物在風里晃動,許白州看見的是一團團晃動的黑影,張牙舞爪的要吃人。
她緊緊地抱著直葉,這樣的環(huán)境,直葉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直葉以為許白州還在生氣。
“等會兒回家了,我立刻去燒水,再去采你最喜歡的花,散在里面?!?p> 他說:“采巫醫(yī)大人最喜歡的花,好不好?”
“又大又紅的好不好?”
說實話,直葉的聲音并不好聽。反之,許白州有時甚至覺得很難聽。
可是此時,以往沙啞粗糲的聲音,像是一座水泥房子,完完全全的將外面的風沙擋住。
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卻讓許白州突然感覺到了被呵護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
許白州想起這幾天對直葉呼來喝去的做法,隱隱的感到后悔。
一時間,許白州心里有萬千感慨。
最終還是悶悶的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