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落下后,邊鶴精致惑人的面孔出現在顧青棠眼前。
“上車。”
他將視線落在顧青棠身上,沒有留給姜赫半分,微沉的聲線壓抑著一股怒氣。
“嗯。”
顧青棠震驚之余,順從點頭。
她已經習慣了對邊鶴順從,并將自己的一切烙下他的影子。
姜赫對顧青棠表現的乖巧模樣微微皺起眉頭,清亮的眸中滿是不爽。
他久久佇立在那里,燈光下的身影被拉的修長,直到那輛邁巴赫駛離,才收回視線。
車窗外,昏黃的燈光隨著車輛的移動在虛空中變換著形狀。
“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邊鶴沉聲問道。
“你知道了。”
顧青棠很快反應過來,心虛的低著頭。
“跟混混打群架,你真會長本事。”
邊鶴松了松領口,這話是笑著說出口的,顧青棠卻整個人蔫了一半,手心中冷汗不斷。
“沒有下次了,這種事。不許再和那種人扯上任何關系,你是桑家大小姐,容不得任何污點。”
邊鶴第一次在顧青棠面前流露出危險的氣息,是警告,也是懲罰。
“我曾經是什么樣的人,邊廳您不了解嗎?”
聽到那種人的字眼,顧青棠忍不住譏諷道。
“舅舅是不是太過縱容你了?”
邊鶴半瞇著眸子,對顧青棠不痛不癢的挑釁看在眼里。
顧青棠斂起所有情緒,靠在椅背上,神色晦暗不明,視線落在虛空中,找不到焦點。
“不會有下次了。”
最終,她還是收起自己稚嫩脆弱的爪牙,低頭服了軟。
“不過,港城,有什么讓人記憶深刻的地方嗎?”
顧青棠沙啞著嗓子,被火灼傷的地方隱隱作痛。
“有。”
邊鶴目不斜視,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
車輛穩步駛入黑夜,璀璨的燈光照不亮這座城市的每一處角落。
“我想去。”
顧青棠用手支著自己的腦袋,心情太過壓抑,聲音也不由得沉了幾分。
“至少在離開前,制造更多的回憶,我怕…對他們的恨意會連同褪色的回憶一同被消磨。”
邊鶴又忍不住想抽煙,尼古丁能消除他的大部分焦慮。
他不知道如何回應顧青棠,只好沉默。
“困,到了叫醒我吧。”
顧青棠最終在靜默中先開了口,雙眼一闔,將所有光線阻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連同邊鶴沉重的呼吸聲和那股淡淡的薄荷香氣。
“嗯。”
他沉聲應道,下頜優美的線條被過往的路燈微弱的光亮映出。
回到桑家后,顧青棠一頭扎入自己的房間,到浴室洗去一身的汗味。
霧氣氤氳在浴室中,一片旖旎。
顧青棠散開頭發,手心躺著一個發舊的粉色草莓頭繩。
纖細的手指不停摸索那顆水晶草莓的豁口處。
這是顧沉在她十歲生日那天送給她的,那顆草莓水晶放在現在早已過時,在當時卻是每個姑娘都喜歡的款式。
仿佛戴上這樣的頭繩,就能讓她們稚嫩的小臉更加鮮妍幾分。
每每看見那些和自己一樣年齡的小姑娘戴著好看的發飾,她嘴上不屑,卻在心中悄悄艷羨著。
顧沉也總是以自己最大的能力悄悄滿足顧青棠的小心思。
“真丑…”
顧青棠言不由衷,聲音哽咽,一滴清淚滑下,隱沒在不知何時凝結在她細長脖頸的水珠里。
心臟痛苦的窒息,她失力的緩緩下沉在浴缸中。
水面一寸一寸將她吞噬,瀕死的壓迫感讓她陷入更深的混沌中。
如果就這樣直接逃走,會不會輕松?
邊鶴的車駛離不久后,一輛黑色林肯穩步停在姜赫眼前。
猶豫片刻,他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走吧。”
女人坐在副駕,頭也不抬的吩咐道,清冷的嗓音傳入姜赫耳中,他不由得崩直了身子。
與邊鶴的方向不同,車輛一頭扎入了港城最繁華的地段。
車中一路無言,直到到了奢華的酒店門口。
女人才慵懶的開口:“你外公很想你。”
姜赫微微點頭,眉目如畫的面容在夜色下更加迷離,像極了他的母親。
關上車門后,他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高聳入云的酒店,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遠山酒店中。
姜赫恭敬的站在老人面前,眼眸下垂,清雋的面容沒有一絲情緒。
“不想待在這里,就來意大利。你永遠是我的外孫,沒有人能輕視你。”
老人支著拐杖,混濁的雙眼緊緊看著姜赫,仿佛透過他的模樣在看誰的影子。
“當年媽向您求救過,想要您帶她回意大利。結果至死,她都不曾踏上那片土地,含恨而終。”
姜赫冷靜的陳述,宛若局外人。
“當年的事,難言之隱太多,你如今難以理解,你媽她…也是我親生的女兒。我知道你這些年,沒有一天不怨恨我這個當父親的,可有些事…是無論也解釋不清的。”
老人嘆息一口,臉上滿是滄桑,姜赫能感受到他的悔恨,當年威嚴莊重的老人已經在回憶中漸漸褪去。
只剩一副蒼老的身軀,和無比孤寂的心。
“天晚了,您早點休息。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壓下心中的怨憤,姜赫顫抖著聲音以最后一絲理智讓自己平靜。
他沒有給老人反應的機會,直接利落的離開了。
長長的酒店走廊被裝飾的富麗堂皇,姜赫身上的白襯衣與這繁華不相襯極了。
仿佛硬生生被人殘忍的拉入這片天地,沒有親人,沒有伙伴。
一人孤身向前走去,背影無奈又荒涼。
原本該是天真燦爛的年紀卻變得深沉絕望。
秦拒霜在送走姜赫與顧青棠后,壓抑的咳嗽了許久,血液不停滲出,原本溫馨的小房子,如今塞滿了清冷的月光和血腥氣。
她沉默的看著這些被血液浸染的紙巾,眼中是一片絕望的死寂。
上帝從不寬恕任何人。
“叮鈴鈴…”
小房子中突然響起一陣電話鈴聲,秦拒霜循聲望去,是家中的座機。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推動輪椅到電話旁邊,瘦可見骨的手指拿起話筒。
“姐~”
話筒那邊傳來男孩明顯偽裝成無事的聲線。
“我在。”
秦拒霜溫柔的笑了笑,眼角卻一片濕潤。
“今天要早點休息,醫生說了,只要好好修養,就一定能好。再有兩個月,月見花就開了,我們約定,一定要去看。好不好?”
少年看似平穩的聲線中暗藏著小心翼翼的哀求。
“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秦拒霜用手指抹掉嘴角的血漬,語氣故作明快。
只有月光將她的謊言照耀的無所遁形。
她已經…沒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