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莞爾……你可真是，坑弟天才小能手啊。

　　李湛心里一聲長嘆。

　　本來嘛，明擺著江緲云就是把李湛拉來做擋箭牌的，這一點不要說李湛自己知道，在場的其他人也都能看出來，徐正當然也很清楚。所以徐正壓根就沒有多看李湛一眼，羨慕嫉妒恨那更是壓根就沒有的。

　　但是李莞爾這口水一噴，就算明知道這是塊盾，徐正的箭也還是要射過來的。

　　所以徐正終于看向了李湛，冷淡地說：“雖然我一直不想說你嘩眾取寵，但你實在有些缺乏自知之明。恕我直言，你知道康德是誰嗎？”

　　該來的逃不掉，該閃耀的就不能低調。

　　江緲云還挽著李湛的手呢，她的手指也下意識地抓緊了李湛的胳膊，李湛覺得自己很無辜，先是被李莞爾掐，現在又被江緲云抓，想做個透明人就那么難嗎？

　　而其他人的目光，也終于找到了同情的對象，全都慷慨地落在了李湛的身上。而且雖然明知道是假的，但看到江緲云挽著李湛的胳膊不放，也還是有幾道雄性的目光多了一些求之不得和幸災樂禍。

　　夏梓文更是搶先說：“李湛啊，給女孩子送禮物要的是浪漫啊，你就算要送書，至少也要送一本詩集好吧？這樣配上你那一手漂亮的字，倒也有幾分意思。你送一個糟老頭子的書算什么呢？關鍵是，你連這個糟老頭子到底是誰都不清楚啊?！?p>　　李湛看著夏梓文說：“莊子曾經對惠子說，南方有鳥，其名為鹓鶵，發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于是鴟得腐鼠，鹓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天你就是那只鴟鸮，拿你的一中在嚇我！不懂嗎？不懂去把莊子的《秋水篇》再好好讀一下?！?p>　　其實李湛也想過要是這樣說會把另外幾個讀一中的同學都得罪了，也包括江緲云，但是夏梓文那種讀了一中就好像世界第一的感覺，也確實像極了莊子寓言里的那只鴟鸮鳥。反正自己現在已經避無可避，把他們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吧。

　　不過他也還是高估了這些孩子，除了江緲云微微皺眉，徐正還在思索以外，其他人都還沒有回味過來李湛到底用的什么典故。

　　而李湛撇下夏梓文，看向徐正，說：“至于你，我胸懷寬廣，不介意你的無禮和自大，如果你是在請教我的話，我也可以給你講一講康德。”

　　一時間氛圍有點詭異，其實這種冷場眾人也都設想過，但都想的是，李湛被徐正問住了接不上話來造成的冷場。本來嘛，看他可憐，給他解一下圍也是沒關系的，但既然江緲云都挽著他的胳膊了，那再怎么丟人的現場，他不得自己承擔嗎？

　　但現在的冷場，卻和大家想的又有點出入。

　　先是莊子的鹓鶵和鴟鸮鎮住了聒噪不休的夏梓文，現在看著徐正的那種不亢不卑，不，那種豁然和大度，簡直顛覆了眾人的世界觀。

　　什么時候李湛還能對徐正豁然和大度了？還是在知識這片領域里？

　　徐正并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生氣，反而有一種見獵心喜和好奇，帥得好像雕塑一般的臉上，嘴角微微地上揚了一下，說：“對不起，我可能不應該用嘩眾取寵這個詞，不過源于我對你在初中時候的認識，我確實很好奇你會怎么去理解康德。嗯，請你正面給我解讀一下，也好讓我受教?！?p>　　這次說話就是彬彬有禮的了，但越是這樣，李湛也越是沒有了含混過關的機會。雖然這種八卦劇本里加入形而上的問題而顯得十分詭異，而且光是一個鴟鸮和腐鼠大家都還沒有消化過來呢。

　　但終歸是一場喜聞樂見的好戲。

　　李湛指了指夏梓文，說：“首先糾正一下這只鴟鸮的謬論，誰說送康德的書就不是浪漫呢？要知道，歐洲的浪漫主義并不首先起源于德意志地區，但是，真正使其成為一種新的觀念、底層的精神形態和廣泛的行為樣式，則歸功于德國浪漫主義運動。英國思想家以賽亞·柏林在《浪漫主義的根源》中就指出的：浪漫主義的根源可追溯到康德和盧梭，康、盧既是理性主義最經典的代表，也是浪漫主義思想的重要源泉?！?p>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呆了，三個字概括就是：聽不懂。

　　但是不明覺厲。

　　徐正皺了皺眉頭，用不太確定地語氣說：“你是不是有偷換概念的嫌疑？浪漫主義和我們要說的浪漫，應該不是一回事吧？”

　　嫌疑……應該……李莞爾在旁邊一聽就樂了，這可是徐正啊，連他都用這么不確定的語言來掩飾自己內心的震驚了嗎？雖然她覺得現在的李湛有點兒陌生，可是在對方最熟悉、最擅長的領域讓對方產生了動搖，這就已經是勝利了！

　　李湛看著徐正繼續說：“不，庸人，比如那只鴟鸮理解的浪漫可能也就是一頓燭光晚餐，可能就是所謂花錢買來的驚喜，但真正的浪漫其實是一種創造性，帶你看到你沒有看過的東西，真正浪漫的人是有創造力的人，浪漫屬于有創新潛質的人。比如我們提到德國人，提到康德這樣的哲學家，我們首先會聯想到的就是理性和嚴謹，但德國浪漫主義則是一種深刻而略帶神秘的浪漫，正是康德這些偉大的哲學家，掀起了一場最深刻、廣泛的浪漫主義運動?！?p>　　徐正張了張嘴要再說什么，李湛沒理他，又繼續說：“要理解康德的浪漫，就要認識德國的歷史，往后推到馬丁?路德創立的基督教新教，徹底改變了世界歷史的發展格局；我們熟悉大胡子馬大爺的橫空出世又一次改變了人類思想的領域與極限；愛因斯坦則開辟了物理學的新大陸，時至今日，他的基本假設，引力波還在被物理學家求證，其中黑洞在100年后的今天則終于被證實?！?p>　　“你記住一個單詞，philosophy，哲學，哲學思想，這個詞是情感、理性和智慧的綜合體，哲學能夠展現人類精神的兩個層面——情感和理性始終是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而二分法看事物是局限狹窄的思維，我們不能將理性主義與浪漫主義簡單地對峙，也不可將人類的感性和理性混為一談，而是應以一種辯證，客觀的態度去認識它，提煉它。”

　　“這也是為什么我要祝福江緲云的未來在星辰大海，和那只鴟鸮所理解的膚淺的浪漫相比，從康德出發的浪漫，才是終極的浪漫。就好比到了2021年，我在種花家的獨一無二天宮號空間站上揮手，而這只鴟鸮還以為買一朵玫瑰花就是浪漫，這就是精神層面上的差異。”

　　徐正無話可說，在他看來，李湛這番話肯定是死記硬背下來的，但能背得這么流暢，說得這么頭頭是道，他只能說他以前認識的李湛和眼前這個李湛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而夏梓文更是郁悶，李湛一口一個“鴟鸮”的，從這天以后，這個外號就貼在了他的腦門上，但是大家又都覺得“鴟鸮”太文縐縐了，干脆叫他“腐鼠”，連“腐鼠”都拗口，所以大家需要的時候，索性就叫他“那只死老鼠”。

　　旁邊的康紹飛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問：“你說以后我們國家的空間站是獨一無二的？據我所知，目前世界上有且僅有一個空間站，就是前毛熊，也就是現在大毛家的和平號空間站，現在很多人在說和平號退役之后，將由鷹醬主導，組建國際空間站。但是我們連國際空間站的門都進不了，怎么可能有技術能力自己建造一個空間站？”

　　每個人關注的重點不一樣，康紹飛是典型的理科生，他不知道鹓鶵與鴟鸮，甚至也不太關注康德，但對于空間站，他卻特別有興趣。

　　李湛笑笑，說：“這是下一個議題，以后單獨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