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畢竟,這里是都市
“滴答”
血液滴落在硬化土地上的聲音依舊悅耳。
望著面前被洞穿的尸體,一個身穿著黑色背心,套著亞麻色外套的高大男性將手中染血的砍刀插回腰間,從腰間另一側的小包中取出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還好及時收手了,不然又要重新找個目標可不容易。”
20區的某處,暮言隨手將一只機械心臟丟到一位全身義體的人手中。
“這-這次送來的,品-品質不太高啊……”
“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zwei的動作,鬼知道那幫家伙為什么要在后巷建立治安網絡。再說了,品質好不好又不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
“是-是嗎。最-最近大腦機能,又-又開始下降了。”
“你要是以此為理由賴掉尾款,我就讓你那顆出了故障的腦袋徹底報廢。”
“這-這點你可以放心,我-我可是很惜命的。”
全身義體的人確認這顆機械心臟的確是他所需要的東西之后,便果斷將之前約好的報酬交給了暮言。
這里是20區——圍繞在T巢周圍的后巷。
對于20區的底層居民來說,時間便是這里的一切。擁有著時間相關的奇點技術的T公司使得時間交易成為了可能。
眼,是都市通用的貨幣單位。但在20區,時間才是性價比更高的貨幣。T公司時不時會在后巷舉行一次盛大的拍賣會,而這個拍賣會不收包括眼在內的任何形式的貨幣。這個拍賣會只有一種交易媒介,那就是時間。雖然不知道偌大的世界之翼為什么要在后巷這種地方開辦拍賣會,但是這并不是后巷的居民需要考慮的。對于他們來說,與其討價還價貪圖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眼,不如節省自己的時間,在拍賣會上淘點說不定能保命的好東西。
這就是暮言喜歡到20區做生意的原因。
感受著手中眼的分量,暮言緩步向著7區走去。
從20號巷步行前往7號巷要跨越大半個都市,對比只需要10秒就能到達任何地方的WARP列車,這顯然過于浪費時間。但暮言與20號巷的人不同,對他來說時間并不是多么珍貴的東西。生于都市底層,不是死于某些不知名的事件,就是在防止自己死于某些不知名事件的過程中。時間這種概念對暮言來說早就是沒有多少意義的東西了,畢竟從他降生在這世界上的瞬間,每多活一秒都是靠自己的拼殺爭取而來的。
更何況,一張WARP列車的車票還是挺貴的。
步行在一條條后巷之間,暮言的左手不停地做些無意義的擺動。沉重的砍刀被他隨意地提在身側,看起來并沒有對周圍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進行任何防備。
不知不覺間,暮言面前的道路變得愈發狹窄。充斥整個小巷的血腥味取代了為數不多的人間煙火。
暮言停下腳步,緩緩嘆了一口氣。提著刀的右手微不可查地提了提。
“噗嗤——”金屬穿透皮膚,將肌肉纖維一條條撕裂,最終從另一側的皮膚中破體而出的聲音,在暮言聽來依舊是如此的悅耳。
尤其是這種聲音是從他的敵人身上發出來的時候。
“真是令人放松的聲音呢。”暮言笑著轉過頭來,“你說是吧,拿錘子的小哥~”
“咚,咚,咚……”暮言身后的“耗子”手中的錘子和針管掉落在地。
暮言笑著,將砍刀從“耗子”的胸膛抽出,反手又是一刀砍在了對方的下半身。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劇烈的疼痛終于將那只“耗子”從震驚中拉了回來。被震驚填滿的意識剛回歸大腦,就再一次試圖逃離身體。
大量的鮮血從破損的心臟中噴涌而出,形成一道壯麗的血色噴泉。
失去了生命氣息的碳水化合物如同一灘爛泥一般軟倒在血泊之間。
“嗯,這次的出血量不錯。果然手感比砍那些全身上下都是電子元件的家伙要好多了。”暮言將砍刀扛到肩上,如同欣賞藝術品一般觀賞著面前緩慢蔓延的血泊。一滴滴的血液從砍刀的刀尖沿著刀刃滑落,滲入暮言干燥的皮膚中。
“啊,非常果斷地拋棄同伴了呢。”暮言看向遠處越來越小的一道身影,接著轉身向著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反正快到了,就放過你吧。”
時間緩慢流逝,7區的某處居所的門前。
暮言望向自己腳下被隱藏的印記,笑了笑,轉身繼續向這一排房屋的后方走去,完全無視了這個印記所標記的房屋。
這個印記的確是他親手制作的,隱藏的手法也十分精妙,是他自己的手筆。如果有人能夠看懂,一定能肯定這個標記指向的一定是某個重要地方或者東西。
但是啊……
又有誰規定了標記所指向的位置就一定要有些什么呢?
12號巷,某個不起眼的房屋中。
一名渾身是傷的少年仰躺在一個極度狹小的空間中,鮮血以他的身體為中心緩慢地向四周蔓延。
“這樣……應該就差不多了吧……”少年虛弱地抬起手,用手中的刀子對準了另一條手臂。
少年試圖用力刺下,但失血過多的他已無力再支撐手臂的動作。
“啪嗒”小刀與手臂無力地掉落在地上。
12區與13區的交界處。
暮言敲了敲左臂,新裝的義體發出不易察覺的沉悶聲響。
“不愧是高級貨。”暮言滿意地點頭。隨著他翻轉手臂,一塊足以遮住半個成年人的圓形盾牌從義體的小臂處展開,遮擋住了暮言左側的半個身子,“這盾也不……”
“砰!”還沒等暮言自顧自說完,一股巨大的沖擊力通過左手的盾牌傳遞到暮言的上半身。
借著突然出現的沖擊力,暮言向右側滾,躲入了一邊的建筑殘骸中。
“槍?看來有些有錢人盯上我了啊……”暮言如此想著,抬手將一個圓球狀的東西朝沖擊傳來的方向扔去,接著從懷里取出了一個手掌大的顯示屏。
“兩名收尾人在朝這靠近,身上沒有重型槍械嗎……有兩種情況,要么他們將槍放在了昂貴的自動狙擊架上,要么他們有三個人……”
“啪嗒”顯示屏上的畫面變成了一片漆黑,是探測器被破壞了。
“從合理性來看,三個人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說在解決這兩個拿著大劍的廢物的同時還要提防狙擊手放暗槍。嘖,真是麻煩。”
如此想著,暮言再次將盾牌展開,小心地將小部分盾牌伸出。
“砰!啪”又是一股沖擊,暮言將盾牌收回,但隨即,他又將盾牌探出,如此反復。
“每隔三發進行一次裝彈,每次裝彈需要5秒,每次射擊間隔1秒……如此準確而又呆板的射擊頻率,甚至沒法分辨試探和簡單的誤導……看來是機械控制的自動狙擊。”暮言雙手支在砍刀上,分析著對方的情報。一邊思考,一邊搖了搖頭,“有錢人啊,敢這么浪費子彈……”
“根據剛才的探測,那兩個錢袋子到達最佳距離還要一段時間……”一邊想著,暮言將盾牌伸出。
“一槍,兩槍……三槍。”第三次伸出盾牌的瞬間,暮言翻身從掩體后面竄出,一步躍到位置偏前的那個收尾人面前。左手一握,手背上的一個白色的小球發出微弱的熒光。
兩個收尾人忽的感覺身體一輕,暮言一把抓住自己面前的收尾人,反手將他扔向掩體的位置,同時不斷控制著那名收尾人周身的重力以保證對方能飛入自己希望的地方。接著,暮言趁著另一位收尾人沒反應過來,一腳踏在地面,以極快的速度躍回掩體的后面。
“啪”一顆子彈鑲在了暮言之前所站立的位置的地面內。
“什……?”鑲入地面的子彈終于讓靠后的收尾人稍微回過神來。他視線在掩體與狙擊點之間挪移,似乎在猶豫些什么。
“該死!”那名收尾人一咬牙,索性向后退出幾步以保證自己不會在對方竄出來的瞬間就失去抵抗能力。對方的實力明顯比他們要強,在已經失去一個隊友的情況下再失去理智沖上去就是在作死。
那個掩體的左右都沒有遮擋,一旦對方試圖從掩體后面逃走,就一定會暴露于狙擊槍的槍口下。
雖然被對方甩回掩體的是自己的孿生兄弟,但如果對方想在這種情況下活著離開,以他作為人質是性價比最高的選項。只要自己保持理智,那么一切就都還有……
“咔嚓”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從掩體的后方傳出,中斷了收尾人的思緒。
“咔嚓……嘎吱……嘎嘎……咔……”類似的聲響不斷從掩體的后方傳出,隨即印入收尾人眼簾的是自掩體后方暈出的一抹鮮紅。
收尾人握著大劍的手不自主地顫動起來。
“嘎吱……嘎……”聲音依舊沒有停下,對方似乎并沒有停下拆解手頭上的“玩具”的想法。
收尾人的瞳孔在顫抖。在他的眼中,四周的環境開始逐漸扭曲,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虛幻。而唯一能從雜亂的都市中剝離出來的,唯有那一抹亮眼的鮮紅與不絕于耳的“嘎吱”聲。
血色染紅了殘垣,染紅了地面,也染紅了收尾人的眼睛。
“不對啊……這不應該……”
理智就像一座堤壩,它能夠擋住洪流。但現在,或許是由于長久的生存壓力,或許是由于最近的一些不順心,亦或是由于內心深埋的痛苦。不管怎樣,某人的堤壩出現了一點小小的BUG。
而眼中的血色,成了壓垮堤壩的最后一滴水。
“明明花了重金買到了精度極高的自動狙擊架……沒有理由的……”
那個收尾人幾乎一瞬間就癱坐在地,雙眼無神。
暮言沉默地站在血色之中,看著自己面前的兩具尸體,嘴角略微上揚。
狙擊槍的槍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想來應該是打光了子彈,畢竟子彈在都市可不是便宜貨。就算再有錢,子彈的庫存想必也不是很充足。
聳了聳肩,暮言轉身繼續朝著自己的目的地前進。
而在后巷深宵后,這唯一能證明一對兄弟曾經存在過的,一地的血污與尸體也將消失。這就是清道夫的職責,也是后巷深宵存在的意義之一。
或許在另一個相對和平的世界中,有錢確實是幾乎能夠做到幾乎一切。而兩個人的死亡也確實會引起些什么軒然大波。
但是在這里,沒有人會知道,也沒有人會在意。對于都市而言,一個普通收尾人的死亡不過是又一個血色的日常罷了。
“畢竟,這里是‘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