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涼，秋日將盡，寧夫人的身體也像枝頭枯萎的花朵搖搖欲墜。
“素秋，不要再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我這身子能撐幾日就幾日吧。”寧夫人過于平靜的說道。
她臉上已久不見血色，短短幾月瘦的厲害，透出幾分形銷骨立之感。
寧素秋有些難過的停止為寧夫人輸送靈氣，手下的身體已是千瘡百孔，些微靈氣不過杯水車薪。
“娘，要是我們沒有去香山寺就好了。”寧素秋突然說道。
母親的身體雖本就虛弱，沉疴已久。但若不是在香山寺大受刺激也不至于惡化到臥床不起。如今積重難返，已經藥石罔效。
“傻孩子。”寧夫人溫和的笑了笑。“我倒是有些慶幸那時去了香山寺，讓我能再見到那人，我這么多年的猜測也終究算是等到了一個結果。”
寧素秋動了動嘴唇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她不是當事人，無法體會母親這些年的復雜感情，也無法理解她的執著。
“素秋，你回去歇著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寧夫人靠在床上緩緩闔上眼。
寧素秋依言起身離開。自那晚將往事中的隱情和盤托出后，母親便時常喜歡獨處。
回到自己的院子，翠翠拿著一封信迎了出來。
“素秋，趙小姐讓人送了封信。”
“蕓娘？我這些日子給娘親侍疾，也無暇過府和她一敘，不知她近來可好。”寧素秋接過信，展開細看。
“怎么樣，趙小姐說了些什么呀？”翠翠好奇的催促。
“蕓娘說她爹娘已經給她定下了婚事。”寧素秋拿著信有些出神，她原以為以趙府夫婦對蕓娘的疼愛，這選婿之事應是千挑萬選，萬沒有想到會如此迅速。
“這定的是哪家公子？”翠翠也很意外。
寧素秋握了握手里的信道：“定的是京城徐府的次子。”
“怎會是京城？此去遠離父母親族，路途遙遠，趙府舍得女兒遠嫁？”翠翠不解。
“蕓娘有一伯父在京為官，身居高位。此次是那位伯父牽線做媒，極力促成的這樁婚事。”寧素秋復又看了一遍書信接著說道：“這京城徐家據說也是高門，次子雖無才名，但以蕓娘父親的官職來說也算高嫁了。”
“趙小姐在信里這樣說的？”
寧素秋點點頭。良久，她放下信有些傷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去遠嫁，對方人品相貌一概不知，雖有那伯父照應，但能否如意，就看蕓娘的運氣了。”
“趙小姐可愿意？”
寧素秋無奈的嘆了口氣。“蕓娘一向懂事，顧全大局。”
“這有什么大局？”翠翠不解的嘟囔。
寧素秋敲了敲翠翠的腦袋，換了話題：“蕓娘此后要備嫁不便出府，你有空就替我去看看她。我要去書房翻翻書，看看有沒有什么法子可以給我娘治病。”
然而終究沒有奇跡發生。冬日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寧夫人的時間也走到了盡頭。
“下雪了？”寧夫人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內心感到久違的寧靜。
“素秋，扶我起來梳妝，我們出去走走。”她已許久沒有這么好的精神了。
寧素秋看著母親再次容光煥發的面容，心里已有不詳的預感。
銅鏡中映出的女子依舊美貌，在脂粉精心妝點下已不見病容。她對鏡笑了笑，依稀還能看出幾分年輕時嬌憨的影子。
寧夫人扶了扶發髻，拉過女兒的手。“素秋，我們許久沒一起走走了，陪娘去賞賞雪。”
二人未帶侍女，寧素秋撐傘，陪著母親緩緩行走在雪中。
“聽說昆侖的雪和我們這里大為不同，那里北風呼嘯，寒風凜冽，萬里冰封，不知是副什么模樣。”寧夫人伸手接住幾片雪花，觸手冰涼。
“娘，等你養好身子，我們一起去看看。不止去昆侖，還要去南邊的瓊島，去西邊的武洲，這天下大著呢。”
寧夫人笑了笑，有些黯然：“我當年聽寧郎講天下見聞也是心向往之，可惜我終究只是個閨閣婦人，此生只能困守在這方寸之地。”
她轉身看向女兒，帶著幾分期待：“素秋，你和我不同，你身懷異術足以自保，往后你沒有牽掛可以走的足夠遠，去看看娘沒有機會看的那些風景。”
“娘。”寧素秋眼眶漸紅。
“好孩子，陪娘看看雪吧。”寧夫人抬頭看著這片白茫茫的天地，只覺一切都安靜下來。
當晚，整個寧府徹夜未眠。
寧夫人已是油盡燈枯，她拉著女兒做著最后的囑托：“素秋，我是女兒身無法入葬祖地，你將我安置在香山上吧，那是我和寧郎初見的地方。”
寧素秋顫抖的點點頭，握著母親的手淚如雨下。
“把我的衣飾收拾一套帶回鄉里，葬在我爹墓旁，也讓我能陪陪他。”
“娘，你放心吧。”寧素秋哽咽。
寧夫人吃力的抬手摸了摸女兒的臉：“莫哭了，你也已經長成，娘去后你就出去走走。這世間對女兒束縛良多，但我的素秋生而不凡，必能過的比世間女兒自在。”
“素秋，我此生算是自誤，你切莫像娘一樣將悲喜系于一人。”寧夫人想到什么突然笑道：“我當年被那人救下就許了芳心，但我兒能力出眾，想來不會如此，或許還能救得一人對你傾心呢。”
“娘！”
寧夫人的手無力垂落，緩緩閉上眼睛。
“寧郎，寧郎??”最后的呢喃帶著未盡之意。
寧夫人的后事辦的低調，在府中停靈三日便如她生前所愿葬上香山。
辦妥母親的后事，寧素秋遣散了府上的仆役侍女，只留下在寧家已侍奉三代的管事一家。寧府一時變得空空蕩蕩。
當枝頭發出第一顆嫩芽，寧素秋才發覺已經冬去春來。
她身著素衣，在府中為母守喪，已許久未出門了。
“翠翠，西面怎么那般熱鬧？”此時非年節，遠處卻隱隱有鑼鼓鞭炮聲傳來。
翠翠前去查看，很快便跑了回來。
“素秋，趙小姐今日出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