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一直喜歡你。永遠喜歡你。”

　　“這是我2020年上半年以來，最快樂的幾天。”

　　快十二月了。

　　這天韓焓早讀的空隙，想起，還有幾天，陳宥柒的生日就到了。韓焓在手機相冊里翻到了這張截屏，那天韓焓在飛機落地重慶之后才看到，這條陳宥柒大概三個小時之前發給她的信息。

　　“永遠”，呵。韓焓沒有感情經歷也鮮少相信帶有這個詞的話。總是輕而易舉地制造幻覺，讓人相信它，然后帶著偌大的深情和希望去接近、追逐它。最后讓人哭笑不得地永遠地遠離它。但是韓焓當時不還是覺得它美輪美奐，截屏保存了嗎？

　　去年的這個時候，晚托班的人都不知道陳宥柒的生日，只當他中了彩票心情好，請大家喝奶茶。后來第二天看他朋友圈，韓焓才補了他一句“生日快樂”。如今提前知道，還想起來了，倒是不知道該不該說生日快樂了。

　　所以才說不期而遇的，才更雋永溫存。

　　計劃總是要遷就變化才行。最典型的就是天氣。

　　昨天和氣象局的人說好了今天“也無風雨也無晴”的，結果不知遇到哪一陣風，吹得它心情抑郁，落了幾點毛毛淚。所以九點的體育測試，推到了十點。韓焓擔心早上吃太多，九點還沒消化，跑步的時候會難受，于是比平時少吃了一個韭菜雞蛋包，肚子里就只有一個雞蛋和250毫升豆漿。結果還不到到十點的時候，肚子就咕咕叫了。

　　在去田徑場集合前十分鐘，韓焓打算去超市買一瓶運動飲料。

　　把飲料拿上，韓焓就往收銀處小跑，沒想到撞到了前面悠哉的楚華鐸。

　　“咦---”

　　“嘿。”

　　楚華鐸排在了韓焓后面。

　　“阿姨，還有一包紙巾。”

　　韓焓把校園卡放在刷卡機上后，看到旁邊小籃子里的散裝手帕紙才想起來書包里的抽紙沒了。

　　“我先走了啊，我們班十點集合體測。”

　　沒等楚華鐸說“我們班今天也體測，不過是十點一刻集合”，韓焓就沖出了超市門口。

　　“3塊5。”

　　“誒！剛才那個女同學卡拿掉嘞。”

　　收銀的阿姨在刷卡機上按下楚華鐸的飲用水價格后才看到。

　　“阿姨，沒事我一會兒拿給她。”

　　楚華鐸把韓焓的校園卡放在包里。等走出了超市，他把韓焓的校園卡拿出來，看著上面的照片撲哧笑出了聲。

　　“不要都擠在內道啊，注意安全，盡力跑。”

　　韓焓他們班的女生已經站在了八百米起跑線上。

　　“來預備，跑。”

　　韓焓跑到第一個彎道的時候，余光就看到了從田徑場入口走過來的楚華鐸。不過除了讓自己跑的時候盡量別張大嘴巴呼吸，韓焓可沒多余的精力去控制自己的運動時的面部表情。

　　雖說韓焓每天晚上也練舞，每隔一天也會繞著操場小跑三圈兒，但是那都是以放松身心為主要目的的娛樂活動。自己平時跑一圈的時間，估計比體測時跑兩圈的時間還長，甚至長一倍。第一圈跑完，韓焓就覺得自己吹氣吸氣的頻率不夠供氧了。第二圈開始，韓焓的大腿像忽然被灌了鉛，雙腿交換一次得比剛開始跑的時候多使上好大的勁兒。還剩兩百米，韓焓在眼睛斜上角看到了七彩的光圈兒，不知道是不是半遮半掩的太陽。韓焓現在連多側一下頭的力氣都沒有，只想快點拖著這個軀干到終點。

　　“快快快，堅持住，還有五十米了。”老師在終點拿著秒表揮舞。

　　對于大多數女生來說，八百米的最后五十米比五百米還遠，說是死亡距離也不為過。韓焓的潛意識告訴自己身體有點支撐不住了，她看到了黑影。再堅持十米，到了，就快到了。她對自己說。

　　楚華鐸看韓焓快到終點了，待會兒自己得去訓練館測立定跳遠，于是過去把校園卡給她。

　　“憨憨——你的。”

　　“5——誒，快扶著她給她喝點水。”老師對楚華鐸說。

　　韓焓幾乎是摔過了終點線。只是楚華鐸剛好把臉色虛白的她接住了。楚華鐸擰開自己剛才在超市買的水，蹲在韓焓旁邊，一手撐著韓焓的背，一只手把水送到她嘴邊。

　　“這兩個并列11。同學是不是沒吃早飯啊？”

　　老師繼續計時，一邊關心著韓焓。

　　“我吃了。”不正常的白逐漸從韓焓臉上隱褪，但聲音太微弱，操場上又吵，老師沒聽見。

　　“她吃早飯了閥？”老師用上海味兒的普通話又問了一遍楚華鐸。

　　“啊。她剛說她吃了。”

　　楚華鐸沒想到是在問他。回答得有點不知所措。

　　“你還好吧？”

　　“沒事了。謝謝。”

　　韓焓雙手撐在右腿的旁邊，抬起了緩過神的眼睛。

　　“你把她扶到草坪上去，跑道上不安全。第22、23。”

　　“沒事，我自己可以站起來了。”

　　楚華鐸雙手抓著韓焓手肘上邊，幫著她站起來。

　　韓焓一個班的女同學圍在終點線喘著大氣。雖然沒一個人說話，但她們忽眨忽眨、忽左忽右的眼睛，忽揚起忽低垂的下巴，已經交流往來了無數問題，并得到了心照不宣的結論。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你們班今天也體測啊？”

　　“對啊，我剛在超市跟你說，你估計跑太快了沒聽到。”

　　“對我怕集合遲到了，一會兒找不到隊伍。”

　　韓焓在草坪上坐下。楚華鐸蹲在她旁邊。

　　“那你測完了嗎？別耽誤你體測了。”

　　“現在排著隊測引體向上呢，一會兒去那邊測跳遠。”

　　“楚華鐸，快到你了——”一個男生站在單杠前面喊。

　　“你快去吧，謝謝你。”

　　“你的卡，你放刷卡機上忘拿走了。拜拜。”他把卡和水都遞給了韓焓。

　　原來是來給她送卡的。韓焓還沒想明白，怎么他會在終點處等她。

　　拍拍屁股后面的草，韓焓準備到沙坑旁邊去測試仰臥起坐。

　　“第四名。”

　　“這里老師，45號，韓焓。”

　　差點忘了登記八百米成績。轉過頭來韓焓才發現，自己原來被那么多同學注意著。

　　可能從終點線挪到這兒的一路，她都是認識楚華鐸和她的同學關注的焦點。在思考怎么若無其事地離開他們關注視野的過程中，韓焓把手里那瓶水捏得咔吱咔吱響，走到了沙坑旁。而那個位置，又剛好正對著那邊的單雙杠。

　　“干啥呢，我說是什么讓我們華鐸兄考試都不專心呢！”

　　同學把手插在褲兜里，左右搖晃著打趣楚華鐸說。

　　“別瞎掰啊。起開，你楚哥要上場了。”

　　楚華鐸雙手反握住單杠，身體第一次往上引的時候，看到了對面的韓焓。而韓焓假裝沒有看他的動作都又太明顯，猛地低下了頭。楚華鐸手一滑，“咚”的落在了地上。不過201公分的優勢在這里就得以發揮了，腿稍微伸直一點兒，腳就觸地了。所以他也沒受到多大驚嚇。只是“嘿嘿”沖著旁邊的老師和同學笑，緩解了一下尷尬。

　　“我剛才熱個身。”楚華鐸左右挪挪腳，手再次上了單杠。眼睛向下看著自己手上的青筋。

　　韓焓做仰臥起坐的時候，都還在想怎么把這個欠他的人情還給他。而且千萬不能再讓熟人撞見他們之間有往來了。測完仰臥起坐站起來，對面那群烏壓壓的男生已經不見了，想是去測其他項目了吧。

　　午飯后，坐在角落的落地窗前，韓焓自己對自己很是疑惑：按理說，別人以為我和楚華鐸有什么不清不楚的關系，我不是應該竊喜的嗎？你看啊，我這跑步快暈倒了，他就在終點拿著水等著我，肯定都猜他在追我啊。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在給他施壓，給他制造輿論環境；如果是假的，那他肯定會為了粉碎謠言，有所行動啊。說不定要真的紳士的話，他還會考慮女生的感受，說‘不好意思，給你造成了困擾’之類的話。可是我現在怎么還反而真的怕‘被困擾’了一樣？

　　女人心，海底針。韓焓也這么想。

　　“看啥呢？”看楚華鐸肩膀像裁縫機一樣上下起伏，室友拍了一下還在對著手機笑的他。

　　“就網上的段子。”楚華鐸把手機切換到了另一個頁面。

　　“給我看看，讓我也樂樂。”

　　“誒你打開微博就能看到。對了班長在群里說下周一之前把論文選題發給他是吧？”

　　“對，你打算選哪個？”

　　楚華鐸成功岔開了話題。

　　其實他在看韓焓的照片。那張韓焓校園卡上的藍底證件照。

　　而當韓焓收到選題消息時，著實不能安心坐在那里繼續翻譯了。雖然之前那位老師提醒過她，她提前準備的論文素材和初步寫作，有可能不在最終老師們給出的畢業論文選題范圍之內，但她始終覺得，這些東西應該都是沾親帶故的，怎么樣都用得上。可睜大眼睛把選題題目和方向看了一遍又一遍，韓焓發現自己已經寫好的部分，真的很難牽強地納入到那些范圍之中。

　　難道又當一次論文寫作練手？重新選一個選題和大家在同一起跑線上出發寫論文？韓焓立刻給老師發郵件問她什么時候在辦公室。

　　“韓焓你好，我下周一上午十點后下課后在辦公室，你的時間若是允許，我們可以在那個時候見面聊。”

　　不過韓焓下周一老師沒見著，倒是把楚華鐸的人情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