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焓焓，記得現在每天要做抬臂運動啊，睡覺的時候也要盡量像手術的時候把手抬起來。”

　　“還有啊，晚上睡覺之前用熱毛巾敷十五分鐘。少去人多的地方玩兒。”

　　今早韓焓洗漱好之后就把粉底涂上了，萬一陳宥柒又來得早，她總不能還像昨天一樣讓他在外面等二十分鐘吧。

　　七點多的時候，媽媽就給韓焓發來了信息。不過幸虧媽媽提醒，雖然帶走了術后注意事項告知書，但韓焓放在箱子里后就沒想起來過。要是錯過了這個恢復關鍵期，以后傷口處怕形成褶皺了，露肩膀的裙子，無袖的衣服到時候肯定不敢穿了。所以韓焓早讀的時候是坐在地毯上讀的，她把手機立放在枕頭上，兩個手臂慢慢從兩側舉到頭頂，剛開始舉過肩的時候，又感受到了明顯的疼痛，韓焓想，要是真忘記做抬臂運動，肉可就真的全都黏著縮在那兒一塊兒去了。

　　“謝謝媽媽，我會每天都做抬臂運動，睡前做熱敷的。”

　　“不管跟誰出去玩兒，都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什么意思，韓子虹出賣我了？

　　叮咚——門鈴響了。

　　“我知道了媽媽，別擔心。”

　　“陳宥柒你等一下啊。”還好提前換了衣服擦了粉底。

　　韓焓趕緊去鏡子前涂了一層淡淡的口紅，把白色雛菊發帶戴在頭上。既要遮一點在頭發里，又要露出來一些。

　　“今天比昨天還早啊。”

　　“不早了，我都十多個小時沒看見你了。”

　　韓焓關上門轉身之前，就準備好了開始接受后面更赤裸裸的表白。她手背到后面，抿嘴低眉看著陳宥柒，走到凳子旁邊。

　　“你又買了這么多早餐呀。”

　　“對啊，所以你要多吃一點。給，你的鮮奶，縉云燒餅也是你的。”

　　“可是我早上吃不下燒餅，我想吃那個包子和茶葉蛋。”

　　“那你過來拿啊。”

　　韓焓走到茶幾旁邊，拿了一個茶葉蛋準備回到凳子那兒去剝殼。

　　“別跑，你就坐這兒，我給你剝。”陳宥柒拉住韓焓衣角。

　　“讓你昨天整我，開心是吧，我小姑現在知道了，讓我帶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飯。”

　　韓焓把臉湊到他認真剝雞蛋的臉面前。“你小姑昨天看到我啦？”

　　“那倒沒有，是我昨天晚上在陽臺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小姑出來喝水，聽到了。然后今天早上她說她去買菜的時候，麻將館老板娘跟她說，昨晚上看到我跟一個女孩子在馬路邊有說有笑的。”

　　“所以今天早上就拷問你了？”陳宥柒把剝好的茶葉蛋拿到韓焓嘴邊。

　　“先咬一口我再告訴你。”

　　韓焓咬了一小口蛋白。

　　“她就是說，快三十歲的人了，她們催我我也聽煩了，我有什么新情況也該跟他們說一聲，不是說要我什么都跟她匯報，就是想了解我大概的情況。然后我想著反正你不是對我家人很好奇嗎，就跟小姑說待會兒去問問你，今天要不要去家里吃個飯。”

　　陳宥柒等著韓焓把上一口雞蛋咽下去。

　　韓焓站起來。

　　“我是挺想知道你的臥室是什么樣子，你平時又怕又愛的小姑長什么樣子，還有你的跟我弟弟差不多大的表妹，不過今天就去你家里吃飯，是不是有點太快了，我什么都沒有準備，而且，我是不是要先跟我媽媽說一聲？”

　　“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別考慮那么多，過來先把雞蛋吃完，都涼了，你不是平時這個點兒早餐都吃了一個多小時了嗎。”

　　韓焓走過去拿了一根吸管，讓陳宥柒把牛奶和雞蛋都給她。

　　“不行，牛奶你可以自己拿著喝，雞蛋必須我喂你。”

　　不談戀愛，韓焓怎么可能會相信自己會在九十點鐘的時候才吃完早餐。

　　陳宥柒今天打算帶韓焓去千絲巖石文化公園走走，但韓焓卻突發奇想地說想去看陳宥柒的小學或中學。或許這是她的一種習慣，她習慣通過追溯一個朋友從過去走到她面前的足跡來更深地了解對方。無論是李柔瑤，還是趙洋洋，她都去過他們的母校。如果可能，她應該還會去楚華鐸的小學、初中走一走。

　　從酒店出發，2路公交車坐到最后一個站，就是他十年前為大學夢奮斗的地方。那天是周日，他們遇到很多背著書包又拖著行李箱返校的高中住校生。藍白相間的校服，讓韓焓想起了韓子虹上的那所中學的校服，也是這兩個顏色，不過比例不同。

　　韓焓上次去學校門口接韓子虹放學的時候，就是穿的韓子虹的那套校服里的短袖。在大學里的同齡女生都在熱衷于如何把自己裝扮得更成熟前衛的時候，韓焓另類地要么在自己衣柜里翻出初中高中時可愛又過時的衣服，要么穿上妹妹的校服。尤其是因為疫情沒有返校的那段時間，她經常晚上穿著韓子虹的校服去廣場跑步，享受著路上行人對熱愛運動的中學生特有的一種目光。

　　之前只要在保安室登記一下，就可以進入校區參觀，而疫情以來，幾乎所有企、事業單位，機關學校，除了內部人員，鮮少允許外人進出。陳宥柒讓韓焓在他的母校大門口站好，背過身去，他要告訴他的好友，他在自己的母校門口找到了一個女朋友。

　　保安對這兩個年輕人的注視讓一向在鏡頭面前表現自如的韓焓一舉一動都草草促促。其實是因為新奇和羨慕，保安大叔才會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兩個朝氣的年輕人。原來他每天再熟悉不過的門口，也會是一個帶給別人樂趣的地方；原來只有上學放學時才會有人影匆忙涌動的校門，有一天也會有出于其他原因到在這里駐足停留的人。韓焓在離開時這樣理解著保安長長的注視。或許他在注視時，也會想起自己某段青蔥熱烈的歲月。

　　“接下來想去哪兒？”陳宥柒拉住走在前面的韓焓的手腕。

　　“先去吃飯！我可擔不起讓你又犯胃病的責任。”韓焓轉過頭對陳宥柒說。

　　陳宥柒開始給韓焓介紹著一道家鄉菜又一道家鄉菜，盡力讓韓焓現在只用耳朵，都能感受到每道菜的色香味。

　　“老板，一份豬臟粉，一籠山粉餃，還有一個炒粉干。”

　　“我只要山粉餃啊，你怎么還點了什么粉干？”

　　“讓你都嘗嘗啊，山粉餃不多的。”

　　中國的學校周圍最不缺的，應該就是各種各樣的小吃和文具店了。陳宥柒帶韓焓走進了一家生意最好的青田小吃店。

　　“什么是‘山粉啊’，這個餃子是用什么做的？”韓焓雙手撐在板凳兩角，身體略微前傾。

　　“就是番薯粉啊，放在肉上邊滑滑的那種淀粉，里面包了肉末冬筍，小蔥，有時候也有豆腐。”陳宥柒把擰開的礦泉水遞給她喝。

　　“嘻嘻，謝謝陳老師。”這是韓焓第一次認真又羞澀地跟他說謝謝。

　　陳宥柒左邊嘴角往上挪了兩秒鐘又迅速收回，手推了一下眼鏡。

　　“山粉餃來了，小心燙啊。”

　　八只三角形狀的山粉餃滑溜溜、熱騰騰地躺在小蒸籠里。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餃子比其它普通的餃子豪華？”陳宥柒看韓焓拿著筷子躍躍欲試。

　　“豪華？你是說它是蒸的不是煮的那種水餃嗎？因為它住在像單間一樣的蒸籠里，而不是睡在大通鋪一樣的鍋里？”

　　陳宥柒露出上下八顆牙，笑得不能自已。

　　“我本來想逗你笑的，沒想到你先把我給笑死了。”

　　哈哈哈哈——

　　韓焓一只山粉餃下肚陳宥柒笑得還沒停下來。

　　“你說你怎么那么可愛！我現在要是旁邊沒人，”他用手擋住嘴降低聲音，“一定抱住你親一口。”

　　韓焓低下頭，用力吞咽了一下。

　　“誒，你還沒說它為什么豪華呢？”

　　韓焓輕蹙了一下眉頭。這個似惱非惱的楚楚樣子更有可能讓陳宥柒抑制不住想要親吻她的沖動。

　　“因為它長得像奔馳呀。”

　　——

　　“切。不過是跟奔馳的商標挺像的。”

　　豬臟粉和炒粉干也端了上來。陳宥柒只知道韓焓早上愛吃包子和面包，不知道韓焓其實并不愛吃面條、粉條之類的面食。所以每一樣韓焓都是淺嘗輒止。但為了不讓陳宥柒覺得自己招待不周，他們聊天的間隙，也會夾一點碗里的胡蘿卜絲吃。

　　“姐姐你現在方便接電話不，有急事啊。”

　　韓子虹這個時間沒有趁媽媽和弟弟還沒吃完飯的時候打游戲，說明真的有急事。

　　“我去外面接個電話。”

　　“喂姐姐，出大事了！”

　　“你在哪兒，旁邊怎么那么吵？”

　　“我們今天來舅舅家吃飯了，可是剛吃沒多久，舅舅和哥哥就打起來了。然后媽媽二姨她們就去把他倆拆開，結果媽媽就被誤傷了讓他們給掀到了沙發上，手給啪一下甩茶幾上了。”

　　“現在呢現在還在打嗎？媽媽呢媽媽怎么樣？”

　　“沒打了，是外婆在和舅舅吵。媽媽的手腫了，手背掉了皮。姐救命啊，嚇死我了，還好弟弟和淋淋在樓下玩沒回來吃飯不然，他們兩個得被這場面嚇到童年陰影。”

　　“你先別管舅舅他們，為哥哥做生意的事情吵了也不止一兩次了，把弟弟看好。把媽媽的手拍個照發給我。”

　　韓焓回到餐桌坐下，把妹妹發過來的圖片放到最大。然后手指精準快速地在手機屏幕上打字。

　　“去看看舅媽冰箱下面有沒有冰塊兒，或者塊狀的小塊肉也行，給媽媽冰敷十分鐘。”

　　“弟弟回來了讓他好好吃一碗飯，不然不讓吃零食。告訴他我說的，不聽話沒禮物。”

　　陳宥柒放下筷子，他的眼睛問韓焓：“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就是一些不太愉快的家務事，之前電話里跟你說過，那個哥哥，我舅舅的兒子不是借錢開了一個外賣店嘛，結果堅持不到兩個月，他就自己把門面低價轉讓了，估計也沒跟舅舅說一聲吧。今天父子倆打起來了，媽媽去勸架，結果被掀到沙發上了，手讓茶幾撞青了。”

　　韓焓說完繼續回妹妹信息。

　　“那你弟弟妹妹是不是給嚇到了，不知道該怎么辦？”

　　“嗯，弟弟還好當時不在，我現在正和我妹妹說呢。”

　　陳宥柒沒有再問韓焓下午還要不要去千絲巖，因為他知道韓焓現在應該沒有繼續去玩兒的心情。所以直接帶著一路低頭打字的韓焓打車回了酒店。等車開到酒店前的最后一個路口時，韓焓才反應過來，“咦，怎么回來了，不去千絲巖了嗎？”

　　“你先把事情處理完，要是待會兒你還想去，我們再去也來得及。”

　　韓焓突然覺得陳宥柒比她多在世上活的幾年不是白活的。

　　“姐姐，我們已經回家了，媽媽說她的手沒那么痛了。”

　　“淇淇老老實實吃了一碗米飯，因為我說‘你要是不吃我就告訴姐姐，你的禮物就歸我了。’”

　　韓焓剛坐到沙發上準備打電話給韓子虹。

　　“你回家后把電視下面柜子里的化瘀噴霧給媽媽噴一下。”

　　“陳宥柒你過來一下。”

　　韓焓把剛才韓子虹發過來的照片給陳宥柒看。

　　“這樣子是不是先冰敷然后隔個兩三個小時再熱敷，最后噴一下活血化瘀的藥應該就沒大問題了吧。”

　　“對。韓老師很聰明很冷靜。這么遠也能幫家人解決問題。”

　　“誰讓你夸我了，我讓你幫我分析問題呢。”

　　“分析過后對你的判斷和結論表示贊同，那你，是不是應該幫我解決一下問題了呢？”

　　陳宥柒把臉擋在了韓焓手機前面。

　　“晚上去不去我家吃飯呀可愛的韓焓，我小姑中午的時候又問我了。”

　　韓焓的臉第一次被爺爺之外的異性捏了捏。

　　“你想我去吃飯嗎？”

　　“我想你去住那兒。天天頓頓在那兒和我一起吃飯。”

　　“哎呀，走開。”

　　韓焓把他臉推開。

　　陳宥柒抓住了她推開就想逃跑的左手，把盤坐在沙發上的韓焓拉到了自己懷中。韓焓上半身幾乎全都貼在了陳宥柒身上。

　　“你還想把我推到哪兒去，像以前那樣隔三差五不理我，折磨我？”陳宥柒說話的熱氣讓韓焓的耳朵從內到外的發燙。她看到自己右手的手機在發抖。

　　“沒有不理你啊。那你別受我折磨了，和讓你快樂的人談戀愛去。”

　　“你再說一遍。”

　　陳宥柒用力把韓焓再往懷里拽了拽，試圖把韓焓從沙發上抱到地毯上，或者說全部放到他懷里。他抱著韓焓肩膀，慢慢往下挪，往下挪。

　　“嘶-----”

　　“怎么了？”

　　陳宥柒立刻松開手看韓焓。

　　“沒事，就是剛才好像扯著傷口了。”

　　“對不起對不起，會不會很疼啊？我不知道傷口在這里。”

　　韓焓還是不想說是什么手術。

　　“沒事啦。就當我們扯平了，之前你因為我胃疼，現在我傷口疼，不過我只疼了一秒鐘，還占了便宜了。反正我是女生，你又比我大幾歲，你就當讓著我唄。”

　　陳宥柒站起來坐到韓焓旁邊，把韓焓的手機放到了窗臺上。

　　“你看你就是這么讓人心疼，明明都弄疼你傷口了，還要開玩笑讓別人不那么內疚。我讓著你，我當然什么都讓你。”他抱歉地撫拍著韓焓的肩膀。

　　“哎呀都說了沒事了。對了，之前不是說我好好吃飯，攢到十朵小紅花就可以換禮物嗎，我到現在肯定有十朵小紅花了。禮物是什么？我現在就要換禮物。”

　　韓焓靈活地抖抖自己肩膀，再次表示她沒事。

　　“你真的現在就要換？確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