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這時候,鐵骨錚錚,跪在那里等待施用“死修”之術的周塑神莫名昏厥。
原來,“佛魔”常平以實相無相的“拈花佛指”功夫,點了其目內眥角稍上方凹陷處,眼內角上方一分處的“睛明”穴,為足太陽膀胱經,手足太陽、足陽明、陽蹺、陰蹺五脈之會,若是被點上后,頭昏眼花倒地,而后更是暫不去理會因為修帝王之心而精疲力竭,坐在地上已然是體力近乎皆無的白郁二人。
“你又是什么人?一個出家人也要來找朕的晦氣不成?”朱棣高聲斥問。
“哈哈哈……有人說我是佛,也有人說是魔,該成佛的時候我成了魔,而我成魔以后,卻又要成佛了。”常平果然是說得好一段語帶禪機。
“哼哼,朕不管你是佛還是魔,反正,佛擋殺佛魔擋殺魔。”“可陛下您當真殺得了嗎?”
常平開始施用自己的修心之術了,心里只道對方的帝王之心說穿了也是一種魔性,那索性就用自己的魔性來對付一番,倒要看看,自己這個專修魔道的人可不可以比得上一個不修魔道而成魔的帝王。
“陛下很喜歡排除異己,我們魔卻是也喜歡殺戮生靈,有道是自己人不打自己人。”“誰又跟你是自己人?就算都已成魔,朕也是高高在上的,而你也不過只是一個卑微的小鬼兒而已。”
就這么一句話,常平心反倒一緊,那是他從來不曾經歷過的感覺,修心士也當了一些年頭了,可是,自己的心發生異樣之時,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且立刻意識到用錯了修心術,對方帝王之心的魔性根本不是自己可以企及的,遂,只好是換成用自己的佛性來抑制既魔又佛的心發生變化,也相當于給自己修心了,可結果一定是治標而不治本。
朱棣此刻一見對方雖然勉力掩飾卻是已現亂相的眼神,心里登時好不得意起來,就像是自己已經不光是凡間的主宰,就連魔界和佛界都不在話下。
“小鬼兒,見了本魔怎么還不下跪行禮?”朱棣此刻倒平添了一些戲謔的閑心。
常平雖還是在勉力抑制,可就是雙腿不聽自己的了,當真跪了下去,而且竟用的是信釋弟子拜佛時的樣子,雙手緊緊合十。
“哈哈哈……”朱棣的笑聲已然接近魔的聲音了,“朕可不想成佛,如你信的是佛,又何必拜我呢!還說什么都是心向朕之舉,那又為什么把朕誘騙到這里來!你說!既向我,何誘我!”
說到后來,朱棣的聲音已經走音了不少,狂癲到都不自稱為“朕”了,然后掄起手里的齊眉棍,照著常平的腦袋就是一下子,給對方來了一個好大的“當頭棒喝”。
佛教中曾經出過一位名叫“黃檗”的傳佛禪師,身邊有許多弟子,在他接納新弟子時,有自己的一套規矩,即不問情由地給對方當頭一棒,或者大喝一聲,而后提出問題,要對方不假思索地回答,而且每提出一個問題時,都要當頭棒喝,其目的,就是為了考驗門人們對佛教的虔誠和領悟程度,告誡對方一定要自己悉心去苦讀深究,弄清佛法奧妙。
這種古怪的傳教方法,后來便被佛門采用流傳。
禪宗認為佛法不可思議,開口即錯,用心即乖,所以,不少禪師在接待初學者,常一言不發地當頭一棒,或者大喝一聲,亦或“棒喝交馳”提出問題讓其回答,借以考驗悟境,打破初學執迷,棒喝因之成為佛門當頭棒喝在教育的方式手段上或許表現得會過于強烈,但其目的是促人猛醒的特有施教方式,抓住問題癥結,適當的重誨是可以起到警醒作用的。
佛教之所以會如此,其緣由為讓學人來不及想,不假思索,因為禪宗講究不立文字,言語道斷,只要稍微一繞文字語言就偏差了,一思考就謬了,在門人還來不及思考,還來不及表達,當下的那一刻,就是佛法本相。
雖然,鮮血順著常平的頭頂流了下來,可常平的心面倒是平和了起來,就好像心中那些所修的魔道就在這俄頃之間順著頭頂的血液排出了體外。
“既向佛,何又魔。”常平聽朱棣魔嚷出來的一喝,是這六字,“常平謝陛下及時當頭棒喝。”
本來還想再補上一齊眉棍的朱棣聽到常平這一句如同晨鐘暮鼓一般的謝辭,登時心里的魔性就像是被什么虛無而有質的東西給打壓了下去,遂就再去看面前的常平,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想要看看他的傷勢。
好個“佛魔”,盤膝坐在地上,仍舊雙手合十,卻是比適才要自然的多,且一副莊嚴寶相的神情,說是活佛降世也不繆然,最重要的,雖然頭上的血仍在流淌著,而面上卻是好一派的祥和,就好像已經超脫肉體的痛苦,達到了一種讓人肅然起敬的境界。
朱棣已經高高舉起的棍子卻是無論如何也是打不下去了,雖然就是賣把子力氣的事情,興許連力氣都不用了,只要他一松手,棍子自然掉落的勁力都或許會要了眼前這個人的命,然而,常平此刻在朱棣的眼中哪里又是一個普通人。
這就是以大胸懷包容一切海乃百川嗎?就連面對一個輕而易舉既可以殺了自己的人都可以去包容原諒嗎?心胸、胸襟、襟懷……朱棣捫心自問了起來。
說實話,他心里那由于帝王之心不斷反彈而衍生出來的魔性,這會兒仍是在一陣一陣地反彈著,直到朱棣自己仿佛是把一種只能意會卻不可言傳的東西給悟通了,心里的魔性亦是到達了一個地步的時候,就不再反彈了,手里那跟隨自己戎馬多年的棍子好似變成了一種不該拿著的東西,遂就直接扔到了地上,自然后,朱棣也是雙手合十起來,沖著面前常平拜了下去,一連三拜,最后,轉身,就龍行虎步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