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煦蘊的視線一點點聚焦，清冷堅決的神色在如豆搖晃的油燈照耀下，顯得越發孤注一擲。

　　秦颯原本是想抬手扶著他，去看著自己給古母入殮。

　　卻沒想到，她的手還沒動，古煦蘊居然開口說話了！

　　“把我娘的尸體帶到山上火化，裝入瓷罐中，埋在山上最大的那顆銀杏樹下。不立碑，不添墳圈土。不辦喪事，不通知任何人。做好這些事后，你給我雇輛馬車，然后你也離開這里。”

　　古煦蘊平靜的交代完這些事，抬手從枕頭底下摸出兩個銀元寶，自己留下一個，遞給秦颯一個。

　　如果不是知道他渾身那么多傷，只怕秦颯會以為，古煦蘊這樣的安排，是準備跟隨母親而去。

　　“你娘曾對我說哪怕心里再苦，都要揣著一份執念好好的活下去。因為只有活下去，才有能迎來希望的那一天。她還求我發誓，只要你我還活著，我便不能離開你。”

　　秦颯冰冷的聲音毫無感情，就像復讀機一般，一字一字說著這些話。

　　然而接下來的話，秦颯卻是陡然變得凌厲又堅定：

　　“我有辦法治好你所有的傷，解了你身上全部的毒。你不會死，也就沒必要趁著最后的日子，去做兩敗俱傷的事兒?！?p>　　古煦蘊聽聞秦颯能治愈他，并沒有露出開心的神情，反倒是冷冷嘲諷一笑：

　　“不必了！幾天的時間，足夠我去到京城，殺了那些罪有應得之人。”

　　這也是他撐著一直沒死，茍延殘喘到如今的唯一念頭。

　　她娘不死，他便無法復仇，而復仇之后，他也不想活了！

　　秦颯很理解的點點頭，卻是繼續說道：

　　“殺了便是一了百了。你這些年承受的痛苦，你娘承受的不甘和委屈，你真的可以如此便宜那些人嗎？”

　　“如果你真的覺得這樣是最好的復仇，那你也不必去京城了。那錠銀子給我，我把你和你娘葬在一起。那些人，我替你去京城殺。”

　　古煦蘊聞言不再說話，不是不相信秦颯，畢竟她連他最深的秘密都了解了！應該不是個普通的村姑。

　　所以她應該有能力說到做到，他莫名的相信她。

　　他在想的是秦颯的建議，不得不說，秦颯說得對！

　　他們讓他和他娘痛苦了這些年，讓那些人眨眼就死，的確是太便宜他們了！

　　***

　　古母連夜送到山上火化埋入銀杏樹下，古家沒有發喪，就像家里從來沒有古母這個人存在過一樣。

　　第二天上午醒來，秦颯穿好衣服洗完臉，就去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這具身體有些營養不良，好在常年勞作肌肉還算發達，她需要勤加練習，才能把前世的武功撿起來。

　　練到滿頭大汗，秦颯又去洗了一次臉，然后端著熱水進到古煦蘊的房中，看著雙眼布滿紅血絲的古煦蘊，輕聲道：

　　“洗把臉吧！我把你推出去曬曬太陽，你的身子想恢復，便要每時每刻都努力。”

　　古煦蘊沒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

　　把古煦蘊抱到輪椅上，秦颯給他擦臉，穿上鞋襪，就像照顧前世所有病人一樣，絲毫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古煦蘊的一顆心都被復仇和傷痛填滿，其余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的反應。

　　當許久未照耀在眼前的陽光出現，他本能的抬起手臂遮擋，一點點適應之后又慢慢放下手臂，抬頭勇敢的迎接陽光。

　　秦颯把輪椅推到銀杏樹旁的陽光下，又回屋給他拿了一個薄薄的細絨毯子，蓋在他的腿上。

　　“我去做早飯，你先曬曬太陽，有什么需要的，大聲喊我?！?p>　　秦颯說完轉身要走，似乎感受到古煦蘊一瞬間的糾結，回頭鄭重的對他介紹道：

　　“我叫秦颯，英姿颯颯的颯！”

　　古煦蘊點點頭表示記住了，便移開看向她的目光望著久違的藍天白云。

　　昨天買的青菜又蔫了一點，摘掉不少發黃的葉子，又切了一點臘肉，放在一起炒成一道熱菜。

　　熱水快速發起的木耳焯水備涼，又做了一道涼拌酸辣木耳。

　　秦颯盛了兩碗稀飯，和兩道菜一并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

　　秦颯以為古煦蘊不會太有胃口，可不知道是不是仇恨支撐著，他居然比昨天吃的還多，足足吃了兩碗稀飯才放下碗筷。

　　“你能治好我的雙腳？”古煦蘊有涵養的等到秦颯撂筷，這才開口詢問道。

　　秦颯抬眸看向陽光里面色蒼白瘦弱卻俊美不凡的少年，以一個醫生最鄭重的口吻，回答道：

　　“九成把握，需要手術?？墒悄悻F在的身體太瘦弱，撐不過全身麻醉。而術后恢復還要三個月，三個月后還要做復健。復健有多賣力有多痛，你就恢復的有多快。”

　　古煦蘊并不了解什么是麻醉，可是他聽說過手術。

　　他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下來：

　　“我會多吃，也會多出來曬太陽走動，我要盡快手術。”

　　“可以！”秦颯答應下來，就抬手去撿空了的碗盤。

　　誰成想不知道哪里竄出來一只老鼠，從她的腳邊慌張跑過，秦颯的視線轉移，手也失去了準頭。

　　不僅沒有拿到空盤子，甚至還將空盤子用力推了出去。

　　本來以為，空盤子會落到地上碎裂。

　　卻沒想到，古煦蘊居然手疾眼快的接住，穩穩的又將空盤子放回到石桌上。

　　秦颯頗為震驚的看向古煦蘊，古煦蘊更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望著自己的雙手久久回不過神來。

　　秦颯做為兵王，自然看的出來，古煦蘊是有武功底子的。

　　或許他那一身內傷，就是對方想要廢掉他的武功，所以有意為之的吧！

　　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身手，稱為武學奇才也不為過。

　　秦颯輕輕拍了拍古煦蘊的肩膀，老大姐一般的柔聲對他說道：

　　“你以為自己已經放棄了，可是身體的本能卻沒有背叛你。這是一個好兆頭！把一生的痛苦一次性嘗完了，剩下的便也都是幸福美好了！”

　　說完對古煦蘊燦爛一笑，便拿起空碗筷去了廚房。

　　古煦蘊的視線一直盯著秦颯的身影消失，腦海里那溫柔甜美的笑容卻深深烙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