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體
“只有四百六十人跟我們逃出來了?”馬文隨口一問,然后意識到加爾文下達命令時,并沒有要求那五十名士兵要帶走老弱婦孺。
所以這四百多人多是青壯年,只有小部分還在襁褓和能同時跟父母行動的四十來個孩子一起逃出來了——襲擊發生時,正是勞作的時間,加爾文的士兵只來得及找到在鎮上勞作的人。
嘆了口氣,馬文又看向阿德:“物資情況呢?”
“事發突然,我們只來得及裝上七大車糧食,用牛馬拉出來。”阿德指了指被人群圍在當中的馬車,“除了七輛馬車,我們還額外運出來兩大車的工具——斧子、稿子以及部分藥品。”
馬文的腦海中換算了一下(真的很快),這個世界的雙架馬車大概能載重一點五噸到兩噸,牛車可能更重,所以七輛馬車最少也帶出了十噸糧食,而這里算上他一共有五百來人,這些食物一共也就夠他們吃十來天的。而那怕他們在這個山坳旁的森林里打獵、覓食,大概也不過能多堅持個五六天。
“X的,本來以為拿到的是全戰戰錘劇本,結果下來以后發現發到手的是放逐之城劇本——”馬文用力錘了錘自己的大腿,心里暗暗罵道。
“總之,先分發食物吧,先保證每個人都吃上飯。”盡管內核里罵罵咧咧,但表面上加爾文還是點了點頭,跟阿德說道。
阿德嚇了一跳:“大人,我們的食物……”
“廢話什么,按我說的做。”馬文瞪了這個大胡子一眼,聲音嚴厲起來——不得不說領主身份對平民來說是好用阿德立即招呼自己手下的兩個大頭兵帶著平民去取用食物。
而這邊,馬文示意阿德取出地圖,攤在一旁的大石頭上。
謝天謝地,雖然這里仍然處在中世紀,但是至少在魔法的輔助下地圖比馬文想象的要精細得多——國王陛下在數百年前就派出了手下的皇家法師勘探了國內地形,至少貴族軍用地圖的精細程度不亞于地球一戰二戰時期。
“這是紅松鎮。”馬文指出地圖上一處標記,然后用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條路線,“這是我們撤退的路線,我大概是在離紅松鎮···三公里的地方被追上。”
馬文用地上撿起來的黑色石頭在地圖上畫了個標記,然后指向了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我們在這里,離紅松鎮大約十五公里。”
襲擊是早上開始的,走到現在已經是傍晚,能在白天時間里走出這么遠的距離,也只能說這個世界平民身體素質非常好了——當然,也有因為阿德讓抱著孩子的女人輪流上車休息的原因。
阿德看著地圖上的三個標記,撓了撓自己的大胡子:“大人,您擔心我們離得太近了嗎?但我們攜帶了那么多平民,一天最多的”
“當然不是。”馬文搖了搖頭:“襲擊城鎮的是流竄的亂軍,他們占領了城市和城市的絕大部分物資,不會再耗費精力出來搜尋我們這些難民了,這不值當。”
的確,加爾文帶走的是城市內的部分青壯年和很少一部分物資,對于現在城鎮的控制者來說,逃逸的難民遲早會餓死在曠野上,而且紅松鎮周邊的地域非常廣闊,幾乎沒有任何村莊以供這些人休憩,再加上追擊的隊伍一個都沒有回去,那些亂軍不會再冒著危險出來搜索追擊這么一小撮難民了。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這里是不是一個合理的落腳點。”馬文把地圖和加爾文記憶力周邊地形對比了一下,系統自動分析出了這附近確實是最好的落腳點——紅松鎮外的河流可以提供飲水和魚肉,森林里有野獸和野菜野果,而背靠的山脈能提供石料、礦產,也能遮蔽從北方吹來的冷風,山腳外的平原則是良田。
“好吧,這個開局還算是勉強湊合——不過放逐之城可沒有敵人——”馬文看著分析報告,只能又吐槽了兩句。
至于三四六八則好像還是沒有擺平本地神明回想,聯系窗口依然保持著靜默。
“讓士兵和部分平民在周圍搜集燃料,我們需要點燃篝火。”馬文讓阿德收起地圖,站起身來:“不要深入森林,小心野獸襲擊。”
雖然拿到的是放逐之城劇本,但這畢竟不是游戲,沒辦法一群村民抱著石頭木料叮呤咣啷一頓亂敲就把房子建立起來,所以今晚大概必須在曠野里睡覺了——明天再考慮砍伐樹木弄點棚子之類的吧。
很快,一部分閑著的士兵吆喝著身強力壯的男人和女人到周圍撿拾木材了——女人搜集木棍,男人往回搬,速度倒也不慢。
而另一邊,做飯的平民已經弄出了好幾個火坑,他們把這個世界的一種叫土沙蛋的東西埋在下面,上面用木頭枝子做了個建議的架子架好鍋子燒水熬肉湯,等湯熬好了把土沙蛋挖出來就可以一起吃了。
這是平民一般的晚餐,不過一般來說他們的湯里面不會加肉——肉是馬文特意囑咐阿德丟進去的,而且說得很大聲——雖然這本來是馬文就想這么做的,但他隱隱約約覺得不能放棄這么個籠絡人心的機會。
果然,說出來以后,周圍的平民看過來的眼神隱隱約約約有了改變,雖然還是沒有脫離麻木這個階段,但至少在馬文看起來,變得稍微有生氣一點了。
馬文坐在大石頭邊上,手里握著一個烤好了的土沙蛋,經過他的仔細確認和系統分析,他確定了這應該是這個世界的土豆——淀粉含量非常高。
然后心念一轉,他看向了旁邊呆立著咽口水的那個小孩子,顯然好幾個火坑沒辦法一次做出滿足四百人的食物,他手上這個土沙蛋和用碗盛來的湯是一個士兵優先給他打來的。
那是個看上去五六歲的孩子,頭發亂糟糟油膩膩的,臉上沾染著污漬,身上穿著用獸皮和別的看不出本色的布料縫制的衣物。
他招了招手,示意那個孩子過來。
孩子畏縮著靠近,一邊呆呆得看著馬文手里的土沙蛋,一邊囁嚅著用笨拙的語言行禮:“加…加爾文老爺,夜安。”
馬文看了看孩子的眼神又看了看手上的土沙蛋:“想吃嗎?”
孩子發出一聲響亮的咽口水的聲音,一邊點了點頭,但馬上又慌忙的搖了頭,跟個撥浪鼓似的。
“這是,老爺的···”
沉默了片刻,馬文把手上的土沙蛋塞給了那個孩子,又把那個木碗盛的湯放到了孩子手里:“吃吧,都是你的。”
孩子瞪大了眼睛,在他的世界觀里,貴族老爺就是他們的天,使他們的神,他無論如何想不到有一天他們的神會讓出自己的食物給他。
馬文的行為引起了一輪騷動,很快從聚集的人群外圍沖出來一個女人,她飛快地撲向了她的孩子,用懼怕的眼神看著加爾文,又用恐懼的聲音向她的孩子說道:“阿加,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拿老爺的食物…”
她沒有動手拖拽孩子,因為怕打翻了老爺的湯,打碎了老爺的碗,引來更可怕的責罰。
馬文看著女人和她的孩子,用手按在孩子的頭頂:“你叫阿加是么?”
這個世界的平民都不識字,所以他們的名字都是簡單的音節組成,比如阿加比如阿德。也有的是一些比較常見的形容詞,比如高個兒、瘦子、長腿、大頭等等。
他能感覺到孩子又點了點頭。
“吃吧,這都是你的了。”
“以后,開飯的時候,讓孩子們先吃,然后是女人,然后是男人。”加爾文向聞訊跑來的阿德說道:“最后一份才是我的。”
阿德想說些什么,但是被他的領主用眼神制止了。
因為這個時候,馬文聽到了從系統傳來的三四六八的聲音。
“喲,你很會嘛。”
擺了擺手,馬文走向了一旁,背靠著個石頭坐了下來,一邊在腦海中回應到:“你怎么樣了?回響的攻擊很強大么?”
三四六八的影像搖了搖頭:“不,那只是個回響。而且本身這個文明的主神力量就不及我,很輕松就能應付。”
“那你怎么花了這么久?”馬文問到。
“啊,那是因為雖然攻擊本身并不強,但顯而易見,這個回響對外來的神明力量是有所抵制的。”三四六八聳了聳肩,然后做了個詳細的比喻:“你應該知道疫苗的原理吧?簡而言之,我對此地神明回響的觀察引發了一場抗體攻擊,就好像白細胞攻擊外來致病細菌一樣。”
“不過好在,由于你在他發現你之前就吸收了加爾文的靈魂,我非常慶幸你沒有引發排異反應,否則你大概會被當場拋出這個文明吧。”
馬文點了點頭(內心);“這很好理解。”
“不過雖然跟我們預計的不太一樣,但結果是一樣的,我們還是不能給你直接的幫助。”三四六八平靜的說道。
“所以……”馬文想了想,試探的問。
“所以,我們還是只能按照預定方案去走,把你放進這個世界,然后通過你管理這個世界。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你要慢慢尋找關于這個世界神明的真像。”三四六八攤手:“不過如果實在找不到真像,那我也莫得辦法……”
馬文的靈魂牙疼般的齜了齜牙:“那么說說幫助吧——你應該也看到了,我本來以為拿的是英雄無敵劇本,結果現在變成了放逐之城,開局五百多張吃飯的嘴,裝備估計要靠自己攢了……”
“那是當然,還記得我那幫子手下是怎么呼喚你的嗎?”三四六八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非常燦爛。
“……哦花克”
“注意你的言辭,年輕人,雖然你現在不在我的轄區,但是請對神明保持面子上的尊重。”三四六八用手指點了點,“就如同我說過的,神明的權能包含了文明以內的種種,雖然和這個文明我們有所差別,但大體上還是能指導你的,而且是每門課程一對一指導哦~。”
“……寧確定么?”
“大概吧……”
“[地球粗口]”
……
好吧,事情都已經這樣了,馬文也只能坦然接受。
很快,三四六八就斷開了鏈接——但這次窗口上不再是雪花點,而是保留了隨時呼叫的信道。
按那位看上去靠譜實際上也非常靠譜,靠譜得不能再靠譜的女神的說法,目前他需要的無非是一個合適的立足點,所以她已經安排了幾位比較合適的分管響應職能的手下。
所以,現在出現在馬文眼前的是一位穿著蓑衣戴著斗笠背著魚框的中年漁夫,和背著鋤頭面容蒼老的農夫以及提著弓帶著補獸夾穿著獸皮衣物的年輕女士。
“額,你們好···”馬文有些猶豫的打了招呼。
“年輕人你好。”中年漁夫嚴肅地點了點頭,“我們將負責你第一階段的輔導和練習以及實踐。”
“咳,我們已經從主神老大那里獲取了這個世界相應的情報,并且熔煉成了相關的知識。”蒼老農夫咳嗽一聲,顫顫巍巍點頭道。
“那么我們開始第一講,食物的獲取和來源……”年輕女士點了點頭,最后說道。
馬文全程呆愣的看著眼前這三位在地球人類文明制杖農業、漁業、狩獵(以及畜牧業)的從神——從神的稱呼是他們自己自稱的,因為他們實際上是三四六八分化出來的——內心突然哀嘆起來。
“為什么我大學都畢業了還要參加補習班啊!”
“捕魚的方式有撒網、餌釣……請集中注意力,今晚除了我們之外,后面還有兩三堂課。”
“???”
……
夜色降臨,人群在惶恐中陷入沉睡,數十處篝火把整個宿營地照的亮亮堂堂,守夜士兵抱著武器切切私語。
“領主大人怎么也不睡覺啊?”
“大概睡不著吧,你看他臉色不好,估計在考慮以后的事吧……”
“啊,有道理,但他為什么咬牙切齒的……”
“……估計是在恨那些該死的亂軍吧……”
“啊,真是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