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鄧恩當時以一敵三的戰爭陷入膠著,那步嫣這回所發動的戰爭則無疑是一面倒。這就好像是這世界的真正主人終于從蟄伏中爬起來,回收自己借出的東西一樣。
各地的電報亂飛,就好像那些地契一樣隨處可見。地主財主們著急得團團轉,為了逃命而到處為自己的資產尋求買主。可是,有能力買下他們資產的人也跟他們有著一樣的想法。
最后,他們有些人打定主意死守家園,不料本來的親友仆人們全都像是人間蒸發一樣離他而去。有些人用大量的田產換來了一點點金幣,卻突然發現帶著金幣上路毫無用處,只能換回幾個紅薯。
敵人是兇殘而不講理的魔獸,即便是集天下之財富來犒賞軍隊,也沒有勇士敢去送命。結果,階層在一夜之間就消失了。人與人之間的優劣之辨,便只看腳力。
肯尼沙斯南部的富商費薩爾早已跟所有的朋友和家人失散了,只能獨自一人走在往西撤的路上。這也毫無辦法,因為肯尼沙斯本身也只有韋伯豪帶著的一隊軍隊,還在中立國北境的一座要塞負隅頑抗。
費薩爾聽說西瀾寧的罡風城這時還沒有被戰火波及,便帶著家人一起往罡風城而去。不料,他們在途中遇到了游擊隊與魔物作戰,被沖散了。因此,費沙爾便只能繼續往西北進發,希望家人們也能順利到達罡風城。
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聽來的消息是否準確,即便是準確,那罡風城又能成為永遠的世外之地嗎?
費薩爾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可幸的是,他有時還能搭上路過的汽車或馬車,使得逃亡看起來并不那么艱難。
他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一處廢墟,但是這廢墟似乎也并不那么頹廢,殘垣敗瓦之下構筑了新的防御工事。看來,這里的軍民還沒有完全放棄。
“喂,晶兒!老弱婦孺都要撤到山莊去!你沒聽到嗎!?”一個粗壯的男子在燒焦了的街道上怒斥這一個抱著一快晶石的少女。
費薩爾沒心情管這些閑事,只想埋頭趕路。誰料,不知從什么地方發出了警報聲,嚇得他抱頭鼠竄。只見街道的那頭突然出現了一群牛鬼蛇神,兇神惡煞地就往防御工事這邊殺來。
守方這邊也冒出幾十個腦袋,不停地對著敵獸開火。也不知道花費了多少子彈,才放倒了幾只怪物。
“不行的,不行的……”費薩爾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看到怪獸就要抱著腦袋逃跑。
就在那些魔獸跑到一堵用雜物堆成的高地時,旁邊的斷墻后面突然甩出了一條細薄的水柱,把一只奔跑在最前面的牛頭人的腦袋切了下來。
一堆手榴彈從四面八方丟了出來,炸得魔獸們不得不暫且退后。就在這時,一個美貌貴婦從那墻后跳了出來,用手指尖噴出的水柱來切開了幾只怪獸。然而,一只怪獸的身體盡管被攔腰截斷,但是右手卻向貴婦丟去一把飛斧。
這大概出乎貴婦的預料,使得她一時沒有做出反應。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瞬間,天上突然飛落了一塊巨石,連同飛斧和魔獸一起砸到了地上。
費薩爾和戰士們定睛一看,才發現幾個蒙面人正站在一座破樓的樓頂上。沒等少婦答謝,那些蒙面人便從樓上飛身跳下,投入到對魔獸的戰圈之中。
作為商人,費薩爾知道趨利避害。無論這群人如何英勇,最終會不敵源源不斷的魔獸的。所以,他連忙趁亂逃出了戰場,卻不料被一顆飛行的頭顱打中了腦袋,頓時腦漿迸裂。
外面的世界亂七八糟,高塔上卻是一片安寧,就是差點要被求和的電報和信件淹沒。
步林每天都想勸步嫣收兵,但總是沒有機會。若是能勸得動母親,他也不想與之兵戎相見。當然,見識過女皇的神力之后,步林也自覺不會有比好言相勸更好的辦法來對付母親。
這天,他終于忍不住了。支開了艾達和小珠之后,他便和四季一起打算從自己的房間出去,經過外墻,爬到更上一層的女皇寢宮。
四季找來了一條繩子,一邊綁在步林的身上,一邊綁在一張床的腳上。步林腰間插了幾把匕首,穿上牛皮手套就爬上了窗臺。
“小心。”四季一手抓住繩子,一手用力地握了握步林的手。
步林用力地點了點頭,便一腳踩在了墻外一塊稍微突出的磚塊之上。外頭寒風呼呼地吹著,步林把手指插進平滑墻面上的一條縫隙里,開始了他這一艱難的旅途。
高塔的外墻很平整,所以步林爬了兩步便要抽出匕首,在磚與磚之間挖出縫隙來,方可繼續前進。有時,他甚至需要把匕首插進墻縫,將刀柄當做墊腳石。
就這樣,他也并沒有放棄,一步一步地向著目標前進。誰料,房門外突然傳來了艾達的聲音:“殿下,要吃點甜點嗎?”
這把四季嚇了一跳,連忙一邊有節奏地鼓掌,一邊發出曖昧嬌柔的叫聲。盡管想將步林占為己有,但是兩個女仆都是知趣的人,聽到這種聲音之后,便沒再打擾了。
四季松了一口氣,連忙繼續拽住繩子,仿佛生怕步林能連床鋪都扯飛一樣。
曙光越來越近了,步林沒聽到步嫣的房間里面有什么動靜。若是步嫣不在,步林就躲在床底下,無論如何也要等到母親。
就在他一只手扒在步嫣的窗臺上時,步嫣“哇”地從窗戶探頭出來,對著步林做了個鬼臉,樣子就好像母親在哄剛出生的孩子一樣。可這就把做賊心虛的步林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
眼看他就要往下掉,步嫣連忙用雙手抓住了步林的手,將他拉上了窗臺。
“真是個頑皮的小孩子。”步嫣挽著步林的手,拉著他坐到了沙發上。
“呃……您最近都很忙。都在忙什么呢?母皇大人。”步林問。
“你看!”步嫣說著舉起了一件織了一半的毛衣,又笑著說:“過了這么多年,我還不是很會織毛衣,都拆過好多次了,這件。”
“弄到天下大亂,你竟然……在織毛衣?再說,你變一件出來不就好了嗎?”
“這可是給你織的,怎么能變?”
“給,給我?”
“嗯,這是我對你的愛。”
“可現在不是弄這個的時候吧……”
“為什么?”步嫣說著,又皺著眉頭,專心地織起了毛衣來。
看著她用笨拙手來給自己織毛衣,步林不禁頓時感到一股暖意。可是,他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便連忙對步嫣說:“若是您愛我的話,就請您收兵吧。”
“小林呀,沒想到你這么喜歡戰爭。”步嫣悠然地說。
“我不喜歡呀!”
“唉?難道不是嗎?”步嫣驚訝地說,“你是想讓著幾個國家繼續存在,然后到某一天在爆發大戰。”
“呃……會爆發大戰嗎?”
“不會嗎?”步嫣笑著把腦袋靠在兒子的肩膀上,又說:“只有讓一個絕對的威權統治整個大陸,將該死的人都殺光,那才能有永久的和平。”
“可是,現在很多人死于無辜!”
“無辜不代表不該死。相信我,我會將一個和平的世界帶到你面前的。”
“可這個代價!也太大了!”
“這是對人類而言的。這個宇宙、這個世界,并不需要人類。”
“我們可都是人類啊……”
“那就暫時放過他們吧。”步嫣說著提起那半件毛衣來仔細觀察著。
“啊?”
步林對母親這莫名其妙的轉折弄得一頭霧水。只見步嫣又說:“天天來求和,煩都煩死了。就不能有點骨氣嗎?”
“你是說,你會收兵?”
“暫且按兵不動吧。不過,占領了的地方可不能還他們!”
不管怎么說,步林這回爬墻也還是有點收獲。他們能趁著休戰的這段時間繼續給步嫣做工作,讓她徹底罷兵。想到這些,步林馬上就當起了孝子,連忙幫步嫣的胳膊按起摩來。
步嫣舒服得睡了過去。步林給母親蓋好了被子,不禁欣賞了一下她那美麗的容顏,然后才悄悄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