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寒,來自于孤獨。街道上來來往往,依偎在一起行走的男女,讓這種孤寂更加明顯。
要是找個地方躲藏起來,變回一根法杖,游離在半夢半醒之間的維奧拉或許不會感到那隱隱的心痛。可是,她似乎對這個人形的自己有著留戀。或許,她根本就是對人形狀態與外界的牽絆有所思念。
她離開了步林,并不是為了步林的幸福,而是為了她自己。
原本,維奧拉也認為露辛達的提議非常不錯。如果按照她的提議做的話,他們會處在一個堅定的立場上,想拉攏或者抓捕魔法師的人數會銳減。他們不僅可以一直在一起,衣食無憂,而且步林也可以有自己的子嗣。那對于非人類的維奧拉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喜事。
可是,她做不到。每當遙想那個陽光燦爛的未來,她便開始覺得胸悶,悶得喘不過氣來。她不僅無法與別人分享步林,而且還感覺到步林早就知道了露辛達的安排,卻裝作不知。
從露辛達的眼神之中,維奧拉看得出即便步林不是魔法師,她也不會離棄的。因此,維奧拉選擇了將未來留給步林,而自己則帶著過去消失。
這時,農村婦人打扮的她晃晃悠悠地來到了一座城鎮的路口。一身暗沉色調的牛奶工服裝,頭上再裹上一條頭巾,如今的她與美艷完全扯不上關系。她喜愛這種打扮,讓她看起來并不招人喜愛,也不會惹出麻煩。
衣服是買的,用步林給她的零花錢。除此之外,她不吃飯,露宿街頭,并沒有任何需要花錢的地方。
抬頭看去,一個朱紅色的牌坊映入眼簾。只見牌坊上面幾個金字寫著“三角鎮”。這個牌坊樣子誠然奇特,除了橫匾上寫著的鎮名之外,左右兩邊的柱子上也釘了兩塊路標一樣的板子。只見一個指著維奧拉來時的那條荒野公路,寫著“洛嵐王國”;另外一個指著東南方向的那條路,寫著“蘇爾共和國”。
如此說來,這個叫三角鎮的地方其實是兩個大國的邊境城鎮。不,這里其實是在中立國的境內,是王國、共和國和中立國的交界處。
牌坊后面有豎直的旗桿,上面赫然飄著中立國的國旗。可是,邊境小鎮里常常會出些奇奇怪怪的事件,就連國旗的威嚴都鎮壓不住。
維奧拉要找的地方并不是這里,她要找的或許是一個山洞,或許是一個墳墓。總之,她現在已經決定不會走進這危險的小鎮。
就在她剛想離開時,人煙稀少的城外大道上走來了一個老婦。看到這老婦的衣衫比自己還要襤褸,維奧拉便升起了想將身上所剩的幾個錢幣分一半給她的想法。誰料,那老婦一聲不響地把抱在懷中的一個包裹塞個了維奧拉,然后說了一聲“給你”。說完了之后,她便快步地向著共和國的方向走去。
誠然,維奧拉被老婦嚇了一驚,差點就要把懷里的“炸藥包”丟掉。幸好,她在丟掉之前還是向布包里面瞧了一眼。原來,那里面是一個睡著了的嬰兒!
比起炸藥包,這個襁褓之中的嬰孩似乎更讓維奧拉心驚膽戰。她連忙向老婦叫到:“嘿,你這是什么意思?”
然而,老婦并沒有回應,更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還越走越快。無論是誰都知道不能讓那個老婦就這么跑掉,所以維奧拉便邁開步子追了上去。她一邊大踏步前進,一邊喊道:“唉!你怎么這么不負責任,將孩子丟給別人呢?”
“誰知道?只有天知道。”老婦說著沒停下腳步。
“說什么?即便天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的。”
“物競天擇。如果她是上天選中活下來的,那她即便搖尾乞憐,即低眉順目,即便張開雙腿也能活下來。我不是天,管不了她。”老婦沒好氣地說。
“她就這么一個無辜的孩子,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那要怎么說?即便不說話那又怎樣?天不也是默然無聲地折磨著人嗎?”
維奧拉誠然也不是不知道天道無情,但是她絕對不能將這么一個負累留在身邊,阻礙她變回法杖,隱匿世外。于是,她加快腳步,跑到老婦的面前,把孩子塞回了給她。然而,也不知道是否故意,老婦接過孩子之后就一屁股坐到了道路上。
“真殘忍……”老婦說著就飲泣了起來。
維奧拉才不管她那么多,頭也不回地向著蘇爾共和國方向走去。可是,她走了一會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發現那老婦竟然已經又跑了很遠,只留下了那個包袱被放在地上。
“有沒有搞錯……”
四處張望著,維奧拉沒看見道路上有人,只是偶爾有些不知道是運貨還是運人的車輛飛快地進出小鎮,往王國的方向跑了。
她沒有回去撿那個包袱,只是蹲在荒地的一塊石頭旁邊觀察了一會兒,才看到有輛車從小鎮出來往她和包袱所在的這條路走來。本想著那司機看到包袱應該會停下來,可事實是那司機視而不見,在嬰兒的身邊飛馳而過。
維奧拉再也忍不住了,回頭抱起了那個嬰孩。可就在這時,孩子在她的懷里哭了起來。這哭泣之聲,頓時讓沒有任何這方面經驗的維奧拉慌亂了起來。身無長物的她連讓這孩子平安地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這對維奧拉來說簡直就是個災難。她若不是太招搖,獨自一人的話并不會有什么問題。可是,要養這樣一個人類的孩子,可是要讓她做很多不愿意做的事情。
然而事到如今,維奧拉也只能先找點吃的來安撫懷中的小家伙。結果,即便她不愿意,也只能把目光投向三角鎮。
三角鎮的街頭比起一般的小鎮來要繁華許多。商人在這里談國際貿易,間諜在這里交換情報,殺手準備在這里將在本國殺死的人丟到外國去。總之,這個城鎮表面平靜,內里卻大有乾坤。
華燈初上,什么都不知道的維奧拉一邊哄著嗷嗷哭泣的小孩,一邊在矮小的房子之間穿行著,找到了一家酒館。酒館的霓虹燈亮了一半,只有黃黃的酒瓶圖案能讓人辨別出來。
維奧拉走近了烏煙瘴氣的館內,問酒保是否有牛奶或者羊奶之類的出售。酒保厭惡地看了看那吵鬧的嬰孩,不耐煩地讓她到對面的糕點店問一下。因為他們的蛋糕會放牛奶。
于是,維奧拉按照指示到了對面。果然,這店里存有早上沒用完的牛奶。只是店家看維奧拉顯然是自己沒奶才來求購,所以把價錢提高了不少。結果,店家用一個皮酒袋一樣的皮袋子灌滿了牛奶,拿走了維奧拉全部的錢。
誰料,那小家伙居然還不愿意喝,依舊在那里呱呱叫,差點氣得維奧拉要將其摔到地上。
擦屁股、喂奶、哄孩子睡覺……維奧拉在一個街邊的長椅上忙了一夜才讓孩子睡著。這時,她抱著孩子,真想哭一場,連同離開步林時的悲傷,全部一起哭出來。
“喂,這么晚,還在這里干什么?”一個男子在維奧拉的身后斥責到。
維奧拉回頭一看,才發現來人是幾個拿著手電巡夜的肯尼沙斯士兵。就像是小偷一樣,維奧拉看到兵就想逃。她抱著孩子向來人彎了彎腰,說:“對不起,我們這就走。”
“你們?”士兵似乎這才發現維奧拉是一位“母親”。因此,其中一個好心地提醒到:“別亂跑,最近不太平。”
“好的,謝謝你們。”維奧拉說完,便抱著孩子急匆匆地離開。
不知不覺的,她走到了一條黑乎乎的小巷,坐在一個臺階上準備等待天亮。或許,她應該在集市上面豎個牌子,看看有哪個好心人能領養這個孩子。然而,維奧拉又怎么知道那個領養的人不是要將孩子當做奴隸賣掉呢?
她心煩意亂,突然感覺到腳邊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在蠕動。只聽見那東西“吱”地叫了一下,嚇得維奧拉猛然站了起來。也許這下讓孩子做了個噩夢,頓時就哇哇地啼哭了起來。
維奧拉沒想哄那嬰兒,只想先踩死那只老鼠完成復仇再說。誰料,樓上二樓的窗戶亮起了燈。隨著一聲咒罵,一個酒瓶從窗戶飛了出來,砸中了維奧拉的腦袋。
腦門上濕噠噠的流著血,暈頭轉向的維奧拉自認惹不起這些惡人。她抱著嬰孩灰溜溜地跑出了巷子。這回,她的眼淚終究還是忍不住流了出來。
比起鎮里,野外或者更加適合身無分文的人。維奧拉一股腦地抱著孩子跑出了三角鎮,心中想起了步林。而在步林的背后似乎還站著一個人,是創造她的那個男人。但是,那個人的面容已經模糊,是維奧拉刻意不想想起他來。
她跑到了一棵樹下,坐了下來,呆呆地看著天上的點點星光,等待著晨光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