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愛異端

　　SCP-221是一個打火石，準確地說，SCP-221- 01才是打火石，SCP-221-02 是個寄宿在打火石中的惡魔。

　　距離上一次被使用已隔了有一陣，221蘇醒前還期待了一下這次會收獲一個什么樣的靈魂。結果一睜眼，他面前只有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她手里的打火石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自己則是呆呆地張大了嘴小聲囁嚅，：“我就是想點個生日蠟燭。”

　　女孩手邊有個小方桌，一塊簡陋到連奶油都沒涂均的蛋糕胚上歪歪扭扭地插了兩根數字蠟燭，一個是9，一個是8。

　　不論怎樣組合都是個很驚人的年齡。

　　“你也是scp嗎?”女孩有些不安，來到基金會以來，她一直都被關在這間不到二十平米的金屬管制室里，除了每月來定時檢查她身體狀況的D級人員外見不到任何人，更不要說其他scp，這塊打火石是她往進來之前就放在柜子一角的，今年生日難得有好心的D級人員偷偷烤了蛋糕送給她，她才想起在柜子里看到過打火石。

　　看來是安排管制室時出了什么差錯。

　　“啊，大概吧。”惡魔依稀記得他的編號是221，但那并不重要，“既然你召喚出了我，那就許個愿吧，我什么愿望都可以為你實現。”

　　女孩的眼睛驀地亮起來，惡魔用手比出一個小小的距離：“只要付出這樣一點代價。”

　　來吧，可憐的孩子，沉淪在無盡的財富和至高的權力里，就像我那些曾經貪婪的主人們那樣，不錯，曾經，因為他們已經付出了那一點點代價，不過是幾條骯臟的靈魂。

　　女孩聲音很興奮：“可以給我2美元嗎?”

　　看吧，想得到它簡直再容易不過...嗯?兩美元???

　　惡魔簡直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確定嗎?只是2美元?我的女孩，只要你愿意，我能讓你享盡世間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榮華富貴。”

　　“不，2美元就足夠。”女孩有些臉紅，“我只是想用它買一條裙子。我自己也攢了些錢，但總還差2美元，你看，基金會配給的衣服實在太粗糙了，我只能自己想辦法弄來。”

　　“你可以直接要一條裙子...”他會帶來一條鑲滿鉆石的。

　　“噢，沒有一個男人能明白少女會需要什么的。”女孩搖搖頭。

　　2美元...哦...他能拿2美元換取到什么呢，人類的鈔票對他來說一文不值，惡魔罕見地嘆了口氣，打個響指，一張紙幣落到女孩手中，長長的頭發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突然看到女孩頭上系著個帶蝴蝶結的皮繩。

　　女孩正歡天喜地地準備去托D級人員偷偷買來那條令她心動已久的漂亮裙子，頭發突然一松.她訝異地回頭，蝴蝶結已經被惡魔拿在手里把玩。

　　看到女孩欲言又止的表情，惡魔突然覺得挺好玩，咧嘴笑了下，用蝴蝶結把自己的長發束起：“我是要收取代價的，這就是你的代價了。”

　　女孩眼睜睜看著他消失，想起她買那個蝴蝶結用了3美元，她虧了。

　　第二次被召喚出來時，女孩還是那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女孩，蛋糕上插著的數字蠟燭卻已經變成了3根。

　　“給我一盆花好嗎?”女孩穿著一條豐舊的裙子，笑盈盈地看著他，惡魔猜那會不會是她上次要買的裙子，居然一直穿到現在，這是不是說明她在這里過的并不好?

　　蝴蝶結還扎在他頭上，惡魔變出一盆小雛菊，這次她沒有說明理由，欣喜地去擺弄那花，惡魔卻忍不住問：“為什么想要花?”

　　在這沒有陽光的金屬房間里，它很快就會凋零。

　　“因為我很好奇生命是什么，想體驗一次觸摸生命的感覺。”女孩扭過頭，無邪爛漫的臉上寫著滿足，“這次你要什么代價?”

　　惡魔伸手罩住她眼，不多時，女孩沉沉睡去，他拿走了她這一天的記憶。

　　那盆花已經枯萎了。

　　本來以為第三次被召喚會是又一個幾年后，可女孩召喚他的次數突然頻繁了起來，永生花、玩具能、人偶娃娃...她討要來許多廉價又虛假的生命，惡魔也不得不收取一些很廉價的代價，女孩身上的裙子越來越舊，一如惡魔頭上的蝴蝶結褪色到開始泛白，第一次愿望實現后的快樂早就消失在女孩眼底。

　　這是惡魔第一次在一個主人身邊待這么久，有多久?他算了算，十年嗎?還是五十年?應該沒有一百年。

　　再一次被召喚，惡魔照例問她有什么愿望。

　　“陪我待一會兒吧，再聽我說說話，這就是我這次的愿望。”女孩疲憊地坐在角落里，惡魔注意到那件破破爛爛的裙子卷成一團扔在邊上，她今天穿了一身縞素。

　　惡魔坐到她旁邊，漆黑的羽翼輕輕攏著她。

　　223誕生于世的第一個月，她的父母在這一個月內迅速衰老死去，人們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女嬰的危險之處，只當是她父母得了一種怪病。直到scp基金會將她收容前，被吸干生命力的受害者已經有上百人。

　　基金會資料里這樣寫，scp-223，keter等級，所有接近223的生命體都會迅速死亡，被吸干生命力轉化為223本體壽命，于1歲時被注射安眠藥物，98歲時停止注射，現已被收容。

　　“我知道我是scp，但是大家都說我是safe，一直到照顧我，給我烤蛋糕的D級人員死掉，我才知道他們騙了我。”兩顆淚珠從她無神的眼睛里滾落下來，“這樣的漫無盡頭的生命，我偷來的生命，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容顏未老，心已滄桑。

　　惡魔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大概這就是名為“孤獨”的情感?女孩會一直活下去，直到浩瀚的天地之間除她之外再無一人、一物，這是她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命運，但他體會不了，因為他是惡魔。

　　或許從本質上來說他們也是一樣的?看吧，連那個可笑的編號都如此相近，221，和223。

　　可憐的孩子。

　　“無論你這次要拿走什么代價，請你別動我的記憶。”惡魔一怔，女孩卻露出一絲狡黠的神情，“怎么說我也是和你一個等級的keter，別小看我呀，那對我來說很重要。”

　　“那”，是指她的記憶，還是指與他在一起時的記憶?

　　惡魔突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在他體內緩緩生長，是不令人討厭的感覺，女孩已經閉上眼，等待著這一次的價碼。

　　嘴唇上一陣冰涼，心跳“咚——”地沉了一拍，是轉瞬即逝的感覺，女孩睜開眼，惡魔和她的距離不算近，她懵了，小心翼翼地問他：“你拿走了我的什么?”

　　“拿走了你對我的喜歡。”惡魔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趕在女孩瞪大眼跳腳之前立馬消失。

　　他騙走了她的一個吻，拿走了她的苦澀。

　　最后一次被召喚出來，女孩已經不在小小的管制室里，她坐在一棵枯死的樹下，面朝著一片荒蕪——顯然是她的杰作。

　　“這次又是什么?”今天的女孩看上去有些恍惚，沒有發現惡魔一直在有意無意地遮著左胸腔，但他很快發現這是無用功，她看也沒看他一眼。

　　“我干了壞事，從基金會跑了出來，趁他們給我做身體檢查的時候。”女孩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異的夢幻，“外面的世界真好啊，天那么漂亮，空氣那么新鮮，還有好多好多的人，好多好多的笑聲。”

　　“可是啊，我一出現，這里就變成這樣了，他們都死掉了。”女孩仰起臉，懵懂地看著惡魔，“基金會的人現在在抓我，他們叫我罪子，為什么要這樣叫我?我不是223嗎?”

　　惡魔沒有回答她這個問句，沉下臉問她：“你要什么?”

　　“我要你結束罪子的生命。”女孩雙手合十，虔誠地跪在惡魔面前，“這是我唯一的方式了，雖然無法洗刷我犯下的所有罪孽。”

　　“我的女孩，你明白你將要付出的代價嗎。”

　　無數人在他足下跪倒，痛哭流涕請求他寬限一天，甚至一個時辰的生命，只有她，只有他的小姑娘，微微仰起臉，幾乎讓他感到戰栗地重復。

　　“我請求您。”

　　scp-223罪子的尸體在次日被找到，同時被發現的還有緊握在她手中的scp-221，她嘴角還噙著微笑。

　　惡魔捂著胸口回到地獄，他已經被其他同類嘲笑了不知道多久，作為唯一一個長出心臟的惡魔。

　　那顆心是透明的，小小的，上面系著一只殘破不堪的蝴蝶結。

　　女孩正靜靜沉睡在那里，惡魔覺得既然是她讓他長出了這么個煩人的東西，那把她的靈魂安置在這里就再合適不過。

　　這就是她最后一個愿望所要付出的代價。

　　他們的一生都太過漫長，無邊無際的輪回長河錯開了他們，如果沒有彼此的陪伴，該是多么寒冷。

　　你不再孤單了。

　　等你醒來，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