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白得刺眼的天花板。我瞇起眼睛看向一旁，床邊是同樣刺眼的白布。

　　正在我扶著頭艱難地從床上起來的時候，一顆碩大的腦袋出現在眼前。這么腦袋非常巨大，比我要大出兩倍。

　　“北山，你沒事吧。”

　　“頭還有點疼，沒事。你快上課去吧，織田。”

　　織田搖了搖他碩大的頭顱，表示他請假專門來照顧我。接著他接了盆水，耐心地給我擦拭著身子。

　　我跟織田認識已有十五年了，打小我們就生活在一起。他小時候腦袋就有常人兩個那么大，這正是他具有超能力的佐證。就像我擁有四只胳膊一樣。

　　他一邊給我擦身子一邊跟我說這幾天學院里發生的事情，自從那天海那邊的敵人長槍短炮沖進學院之后，我已昏迷了三天。

　　“這幾天來了兩個孩子，在小學部學習。”

　　“德川又被校長帶出去了，聽說是要去什么鷹國藍。”

　　我點點頭，這已是常事了。時不時就有孩子因為天賦異稟被選入超人學院。德川的心靈控制又是最強大的超能力，每次校長去往別國都會帶上他。

　　“還…還有個事…”織田吞吞吐吐地說，手也在止不住的顫抖。

　　我催促他快說，我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八成是跟海那邊的敵人有關。

　　“明智失蹤了。”

　　說完，織田已經趴在我腿上泣不成聲了。我本想安慰安慰他，可話一到嘴邊就也變成了哽咽。

　　明智與我們一般年紀，從小與我們一同長大。他長著三只眼睛，小時候打架打不過我們，他的三只眼睛就會一同留下淚水。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們跟敵人到底怎么戰斗的？”織田抓著我的胳膊，用力地搖晃著。仿佛是在撒嬌。

　　“那天……”

　　我還沒說完話，醫務室的門開了。豐臣和羽柴走了進來，他們看我倆臉上都掛著淚珠也明白怎么回事。只是簡單的笑了笑，就坐到了床邊。

　　“你總算醒了，北野老師還說你醒了之后要叫他呢。”

　　他們兩兄弟一開口，氣氛瞬間活躍起來。這兩兄弟身材矮小，可卻非常聰明，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對于海那邊的敵人異常憤恨。平日里總要掰下些樹杈，或當刀或當槍耍弄著，磨練自己的武技。

　　我看著豐臣和羽柴，他們的套頭衫脖領處撕開了一個大口。想必一件衣服要鉆進兩個腦袋是很難辦的，所以他們大多時間都喜歡穿開衫。而每一件套頭衫都有這樣的豁口。

　　“你可太厲害了，敢于直面敵人。話說海那邊的敵人到底長什么樣？是不是跟老師說的一樣，血盆大口，眼睛跟燈泡一樣。”

　　其實那天我也慌張得很，那為首的女人拿著一個棒狀的東西，估計是他們的先進武器吧。而她背后的人則抗著一個黑箱子，黑箱子延展出一塊方形的鏡頭。那八成是火箭筒，鏡頭便于他們進行瞄準。

　　那女人長得很漂亮，身材高高的，也踩著女老師們常穿的高跟鞋。那男人則一臉橫肉，拿火箭筒對著我和身旁的明智。女人一直說著什么記著，記著的。我也聽不明白，就拉著明智往后躲。

　　“嗯。那女人一張嘴一口大紅牙，她來之前剛啃死兩個孩子。那男人扛著火箭炮，肯定是在城區里殺戮來著。”

　　看著他們仨恐懼的臉，我有些得意。那女人必然跟老師說的一樣。她長得好看肯定是我純潔的內心給她美化了，再不就是她有障眼法。

　　我們又坐了一會兒，直到醫務室老師進來他們三個才離開。

　　之后就是例行檢查和抽血化驗，醫務室老師一臉笑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身體恢復的不錯，再修養兩天就能跟同學們一起上課了。”

　　我坐在凳子上，看著因為摔倒而造成的傷。它們現在已經開始結痂，時不時傳來刺癢感。

　　那天的事情又在我腦子里回憶起來，女人面相和善，并不像吃人的怪物，還會說我們這邊的語言。男人雖然扛著武器，但也是笑著的。他還給了明智和我各一塊糖。糖很甜，比食堂供應的綿軟很多。

　　之后女人就湊上來拉我倆問問題，我有些怯，拽著明智往后躲。明智吃了糖，認定她倆不是壞人。話匣子就拉開了，一點沒有顧慮到我們身份的特殊性。

　　想到這兒，我的頭又開始劇烈疼痛起來。我鉆進被窩看著外面的星辰，由著睡意把我吞噬。

　　醒來之后的兩天里，我一直在醫務室活動。每天一大早織田就來了，我倆聊了聊課業和大家超能力的覺醒進度。都如之前一樣，大家都沒有覺醒出自己應有的超能力，可也都不氣餒。

　　每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就會離開。之后就只剩我孤獨地看書，或者看著月亮想念明智。

　　兩天后，我終于又背上書包上學了。其實說是上學，課程也只有歷史和超能力覺醒兩門而已。

　　國中部只有十四個人，因為超人學院只會培養具有超能力基因的人。而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全國能找到的也不過才二十個。除了我們國中部之外，小學部里則是剩下的六個孩子。

　　推開門，班里的同學們給予了我熱烈的掌聲。我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學校，來的路上有幾個小學部的孩子拿著本子讓我簽名。

　　“英雄來了，英雄來了。”

　　織田大聲地呼喝，在他的指揮下同學們有節奏地鼓掌。貞子拿著一張賀卡走過來，卡片上寫著同學們的名字。里面則畫了一個大頭娃娃，四只胳膊強健有力地抵住血盆大口的女人怪人。

　　我不好意思地鞠躬致謝，同學們圍上來讓我說說那天我的英雄事跡。他們七嘴八舌地詢問著，我只能時不時地點點頭。

　　好在歷史老師推門走了進來。我長舒一口氣，把賀卡夾雜課本里。準備開始上課。

　　今天的課程依舊是關于海那邊的敵人的。在距今一百年前，我們的國家曾試圖幫助他們走出困頓。為此不惜花費國力，打算用武力改變他們頹靡的生活。

　　“那是一次偉大的圣戰，可最終卻以失敗告終。”

　　聽到這里，我們都嘆了口氣。看著黑板上照片里英姿颯爽的士兵踩在老人小孩身上，而他們身后的土坑里，無數敵人的百姓橫七豎八地倒在里面。這一瞬間，我才知道，要讓那群頑固不化的敵人懂得我們的好是多么的艱難。

　　“看啊，我們的先輩們為了把海那邊的敵人從愚昧的枷鎖里拯救出來，不惜讓自己的雙手沾染獻血。可……”

　　豐臣和羽柴站了起來，他們揮動著手里的樹杈，義憤填膺地喊著。看他們兩個熱血沸騰的樣子，真恨不得也跟先輩們一樣，讓海那邊的敵人再嘗嘗我們的厲害。

　　第二堂課是超能力覺醒課程，上課的是班主任北野老師。他膀大腰圓，不管冬夏都只穿著一件黑色的短袖襯衫。跟我們相比他反而更像一個超人。

　　雖然我們都天賦異稟，身懷絕技，可卻還沒有挖掘出來。北野老師的課程就是讓我們更好的挖掘自身潛力。

　　可今天他卻沒有把那些電子儀器設備拿出來，只是打開了教室里面的電視。

　　電視里播放的是一個大會堂，校長領著德川站在上面。而下面則坐滿了金發碧眼的外國人。這個地方就是校長總說的米粒尖和鷹國藍吧。

　　“這個孩子。德川光夫，居住在xx縣xx市。是我們實驗的對象，他現在已有十五歲了。從他還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我們就把他和他母親所有的飲用水全換成了處理后水。大家也看到了，現在他與正常無異。各項指標完全健康。可見經過處理后的水，是可以飲用的。更別說傾倒進海里。”

　　校長的話獲得了無數掌聲，他牽著德川走了下去。全程德川面無表情，只是瞪圓了眼睛看著下面坐著的外國人。他肯定是在使用超能力，控制那群外國人的思想。

　　之后又一個外國人站了上去，他說的話我不明白。但北野老師說，他是在夸獎校長和德川。也是在贊揚我們處理水的嚴謹和認真。

　　最后自然而然還要批判我們的敵人。他們吃肉導致了雨林的減少，他們植樹造林浪費了寶貴的水資源。他們時時刻刻都在威脅著世界各國人民的安全。

　　北野老師關掉電視。轉過身，我看見他的眼睛里充滿了憤怒。他總是這樣一副表情，加上他嗓門很大的緣故，很多時候我不知道他的憤怒是因為誰。

　　“看到了嗎？這就是海那邊的敵人，他們惡貫滿盈。這也是你們存在的意義。”

　　下課鈴響了，我們走出教室。在我等待織田的時候，北野老師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讓我下午去他辦公室一趟。

　　我們再之后就沒有課了。一天就兩節，統共一個半小時。吃完午飯我去老師辦公室，在門口的時候我聽到里面激烈的爭吵聲。

　　我有些害怕地呆在原地，北野老師正在跟歷史老師爭論著什么。我聽不全，只聽到些什么核廢水，畸形兒，一百三十七號部隊，抹殺之類的東西。

　　接著門被拽開了，我站立不穩一下子摔在地上。開門的是歷史老師。他看見我先是一愣，緊接著無奈地搖搖頭，走了出去。

　　“老師你找我什么事？”

　　北野老師的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他看了我一眼問道。

　　“北山，那天你跟明智都跟那女人說了什么？”

　　我把我知道的統統告訴了他，不敢隱瞞半點。我沒有說話，明智跟他們說了很多。

　　可能方圓百里沒有人家的關系。明智格外寂寞，遇到了外面的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顧和盤托出了。

　　聽完之后，北野老師臉色鐵青。他沉思半晌跟我說。

　　“明智犯了大錯誤，他這是叛國罪。現在已經被帶走了，過幾天校長回來，我們要去首都去參與聆聽會。你不要聲張，我們去了之后會想辦法救出明智的。”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是怎么走出辦公室的，又是怎么回到寢室的，我全都記不清了。

　　我只記得我蒙在被里，哭了很久。

　　之后的校園生活又恢復了平靜，我懷揣著心事參與每天的活動。不論織田怎么問我，我都咬緊了牙一句都沒說。

　　又過了幾天，校長和德川回來了。只不過德川是被抬回來的。用校長的話來說，德川是因為超能力使用過度造成的疲勞，所以才會昏迷。過兩天就好了。

　　我跟織田每天放學都要去看他，有時候有的同學也會跟我們一起。但大多是我們倆。德川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手腳冰涼。看上去并不像暈過去了，而像……

　　校長回來一個禮拜后的一天早上，他站在教室前跟我們說。其實德川并不是超能力使用過度，而是被海那邊的敵人襲擊才暈過去了。

　　豐臣和羽柴大聲地罵著，他們恨不得立刻飛躍海洋，沖到敵人的老窩討要一個說法。

　　之后校長表示，要帶領所有的老師和服務人員暫時離開一段時間。究竟為什么他并沒有說，但我知道，他們是要去救明智了。

　　走的時候他們都哭了，尤其是歷史老師哭得格外傷心。他把我們一個接一個的抱在懷里，又把他的糖果全都分給了我們。囑咐我們不要忘記吃飯，要彼此照應。

　　后來從飛機上下來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把他架進了飛機才算了事。

　　那之后我們就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每天早上我們這群國中部的學生會起來做飯。之后把小學部的孩子們叫起來，讓他們一起吃飯。

　　之后我們坐在教室里讀書，看歷史書和一些本國作家的小說。例如鶴野剛士之類的。

　　一個禮拜，他們沒有回來。半個月他們還沒有回來。

　　我收拾完廚房，去醫務室看了眼德川，之后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很快陷入了夢境。

　　夢里我在一片漆黑中奔跑，四周沒有一點亮光。我分不清方向，只能拼命地超前跑。可不管我怎么跑都跑不到盡頭。

　　我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巨大的轟鳴聲，睜眼看向窗戶。一架巨大的直升飛機盤旋在窗外，飛機頭部赫然噴著137。

　　我看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把黑暗的寢室照亮。緊接著，我的眼里就只剩火焰了。

　　37°25′14″ 1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