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未來的守護者
左阡臉上掛著笑,心里卻在思忖著該怎么開口解釋。
他還沒組織好語言,就見溫韶挪開了放在他身上的視線,緊繃的心神這才放松下來。
溫韶挪開視線是想先把當下發生的毆打事件解決掉,她打算之后再來處理左阡,現在的時機還是太早。
溫韶指著躺在地上的少年,朝何寶詢問道:“怎么回事?”
何寶聽美人在和他說話,心情頓時澎湃起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對著少年呸了一聲起:“這小雜種偷了我的東西,所以我出手教訓教訓他罷了?!?p> “是嗎?”
溫韶又問道:“那錦盒里裝的是什么?”
“這……”
何寶遲疑一瞬。
他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只知道這個東西對小野種很重要。
既然重要的話,那肯定是好東西,何寶靈光一閃,回答道:“當然是金銀財寶?!?p> 溫韶走到少年的旁邊。
“你可知?”
“知道?!鄙倌挈c頭,“里面是一個繡著鴛鴦的紅色錦囊?!?p> 溫韶看向吳媽媽。
吳媽媽領會到了溫韶意思,沒好氣的拿走何寶懷里的錦盒,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里面放著的東西赫然如少年所說。
“把東西還給他?!?p> 溫韶掃了吳媽媽一眼,“至于你那兒子就先關入柴房,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把小樓里的賬本拿給我,并且……”
她環視一圈,周圍的場地還挺寬闊,“并且今日不開張,把樓里所有的人都喊過來?!?p> 聽到溫韶的這些話,吳媽媽才意識到真正的貴人不是左阡。
那她剛才的行為豈不是個笑話?
還有,她不能把賬本交上去,這幾年來她都不知道貪了多少東西,如果被查到……
吳媽媽用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帶著祈求的眼神朝左阡看去。
看在最近她交那么多“保護金”的份上幫她一次吧。
左阡目不斜視,沒有任何反應。
這老女人眼睛怎么就往他身上瞟?難道他身上有什么臟東西?
他摸了摸臉,看著摸過臉后依然干凈的手掌心,他的臉上沒臟東西吧?那她看什么?
女人的心思真難猜。
左阡無動于衷的樣子讓吳媽媽的心一下子跌入冰窟。
她只能遵從溫韶的話,不請不愿的令小廝將兒子拖了下去。
這時,吳媽媽身邊的一個圓臉少女靠近她的耳朵低聲說了什么。
吳媽媽聽后眼光頓時亮了起來,連忙退了下去。
溫韶把小動作盡收眼底。
她背著手仰望天空,比起剛才,現在的天色暗了許多,隱隱約約的樂聲再加上晚霞,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像極了泡沫。
左阡率先打破這片平靜,“屬下可否先行退下?”
溫韶放下背著的手,“剛才不是說好陪我逛逛嗎?”
她要把左阡帶著身邊,看看這左阡到底有什么貓膩。
左阡苦笑。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謝家小郎君可不是好敷衍的人。
溫韶甩了甩袖子,她這一身破裙子看著也不大像話,“給我找套衣服來?!?p> “郎君……不是要看小樓里的賬本嗎?”
“不急。”
溫韶語氣平淡,“先換衣服?!?p> “諾?!?p> 左阡招呼園子里剩下的侍女去給溫韶拿衣服。
一盞茶的時間都還不到,侍女們就捧著衣服站成一排走到溫韶的面前。
“我該穿哪件?”
左阡來回看了看,其中一件衣服引出了心里的小九九。
他笑瞇瞇的把那件衣服遞給溫韶。
“這件適合郎君,愿郎君今后像這衣服的顏色一樣,紅紅火火的?!?p> 溫韶拿起衣服一看,這是一件大紅色的袍子。
哪家郎君會穿大紅色的袍子?一般來講,穿這種衣裳的男子,大部分是些油頭滑面之人。
但溫韶不怕穿紅衣。
她把衣服接下,敢整她?待會她會讓左阡吃不了兜著走。
“你幫我挑衣服,那我也幫你挑一套,正映禮尚往來一句?!?p> 溫韶東看西看,從一堆衣服里找到了一件綠得發亮的錦衣。
這種綠色意味很獨特。
“我覺此件衣裳不錯,恰你今日穿的衣裳帶綠,這套也是帶著綠,不如你穿這套吧?!?p> 這也太綠了吧?
左阡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溫韶先讓左阡去換衣服,等左阡換完衣服出來后,看著左阡那一身綠,她直接笑出聲來。
左阡現在不僅嘴巴發苦,心里也發苦。
溫韶笑夠后,也去換了衣服。
望著出來的紅衣少年,左阡腦海里冒出一個詞語——睨傲天下。
烏黑的頭發如瀑布般順滑的垂在溫韶的腰間,攝人心魂的暗色眼眸再加上奪目的紅袍,給人一種唯我獨尊的壓迫感。
在左阡的印象里,穿紅衣的人要么明媚俏麗,要么妖嬈魅惑,他還從未見到有人穿紅衣竟然穿出了傲睨萬物之氣。
這種傲睨萬物帶來的壓迫感讓左阡頭皮發麻,甚至腦海里竟然有想向溫韶臣服的念頭。
左阡被這突然冒出的念頭震了一下,撇開他的公子外,溫韶是第二個他覺得膽戰心驚的人。
溫韶對于左阡的評價一無所知,她從袖子里掏出剛才用來綁頭發的軟帶,這幾個動作使她身上駭人的氣勢淡薄了些。
楚國在諸國之中比較重禮節,未及冠的她按道理來講是不能綁頭發的。
可溫韶是誰?她向來我行我素,不會被楚國的條條框框束縛住,她把頭發綁好,“走吧,看看吳媽媽來沒來?!?p> 溫韶回到剛才吩咐吳媽媽拿賬本的地方,空蕩蕩的周圍告訴了吳媽媽不僅沒來這里交賬本而且還沒有喊所有人來這件事。
既然這樣,那就別怪她不留情面了。
溫韶轉身便直直朝外走。
這謝小郎君要去做什么?
左阡疑惑不解的跟在溫韶后面,剛想提問,卻被身后的呼喚聲打斷。
“貴人,等、等等!”
是在叫她嗎?
溫韶回頭,原來是剛才被她救下的那個少年。
少年渾身臟兮兮的,他朝溫韶行了一個不標準的禮,不經意的抬手間,手臂處的麻布便哧溜一下滑了下來,露出傷痕累累的肌膚:“多謝貴人救我一命?!?p> “嗯。”
溫韶覺得這少年漏胳膊的動作倒挺熟練,但她也不再糾結他漏出胳膊的動作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
因為這片傷痕勾起溫韶前世的記憶,神使鬼差之下,她緩緩道:“你可想侍奉于我身邊?你年紀多少?喚什么名字?”
“我想留在貴人身邊!我是建元四十三年出生的,聽別人說我娘是那年春天走的?!?p> 少年一五一十的回答溫韶的問題,“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小野種。”
建元四十三年?溫韶記得那是大晉最后一朝的年號,她算了算,建元五十六年時大晉滅朝,如今楚國開國已是五年,那少年該有十八歲了。
溫韶看了一下少年的模樣,十八歲長得卻比十五歲的她矮,看來得好好補補。
小野種是不能再叫了,那就只能再想一個名字。
“你可否想換一個新名?”
“換新名?我好想擁有一個名字,可是……”
少年有些苦惱,他不知道他母親的名字,所以他就算想隨母姓也隨不了。
溫韶看出了少年的糾結,“可與我同姓?!?p> 同姓?
左阡很驚訝。
在他眼里,少年連平民都算不上,沒想到這謝小郎君竟然賜了姓。
少年一聽到同姓,非常高興,迫不及待道:“我愿意?!?p> “好。那就……”
一只黃鸝飛了過來,停在溫韶院子里的松樹上叫了一聲。
“就叫溫鳴吧。”
溫?不是姓謝嗎?
左阡搞不懂溫韶的想法。
少年不識字,可就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溫韶,“貴人會不會收回我的名字?”
溫韶噗嗤一下就笑了出來,這一笑,就笑進了少年的心里。
在多年以后,他仍然記得今日傍晚的那聲“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