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沒敢睡。我知道只要我合上眼,我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一夜,無比漫長。我的身體不能動,只有我的腦子可以時不時的轉一轉。以前老喜歡在上課的時候做白日夢,現在夜里都沒夢。我能想的事情無外乎就是過去的瑣碎日常,一點美好,一堆煩惱。我覺得我過去的生活還是挺順心的,可現在卻想不到多少快樂的事。我更不敢想未來,我沒有未來。
有人送飯來了。我身上的傷口一動就痛,導致我甚至不能拿到從窗口遞來的飯。后來實在是太餓了,我艱難的一點一點挪到窗口,把飯盒放在眼前。飯已經冷了。
我用左手拿起調羹,顫顫巍巍的把飯送到嘴前。我慢慢張開嘴,牽動著臉頰的傷口。最終我只吃了一點,因為吞咽對我來說也是奢侈的。我又一點一點挪到衣服的旁邊,我要想辦法把衣服穿上。一會兒門就要開了,我不能赤身裸體的面對那么多人。
我最后穿上了衣服,這比我想的要輕松。衣服都是寬松肥大的,不會貼著我的皮膚蹭下去。不過穿上之后不適感就接踵而至,好像有一張砂紙不定時的剮蹭我一下,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忍住。還是那套工作服,只是口袋里的鑰匙沒有了。
我挪到墻角,背靠著墻壁能讓我舒服一點。我知道我沒有機會永生了,我現在只是在等待死亡。他們不直接殺了我的目的可能只是不想損失一個實驗品,可就我現在這樣的狀態還符合他們的標準嗎?
門開了,我聽見了外面有腳步聲,應該是大家陸陸續續走出來了。我沒有動,我也動不了。我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運動就是爬,而且是在忍受著劇痛的前提下。讓他們去參加他們的競賽吧,直接把我的名字放在倒數第一個就好了。
“26號!”我聽見外面在叫我。他們叫我干什么呢,他們明明知道我不具備參賽的能力了。哦,估計是讓別人來看我笑話的吧。
兩個黑衣人走了進來,一邊一個架起了我,把我抬了出去。到了門外他們松開手讓我癱坐在地上。我低聲哀嚎了一下,把頭埋在胸前,用手抱住自己,希望能遮住自己的傷。我聽見有人發出了驚呼聲,我現在的樣子應該蠻嚇人的吧。
“我來解釋一下前幾天比賽暫停的原因,”前面的人開始說話,“26號違抗我們的旨意,破壞規則,我們對他進行了懲罰。他具體做了什么你們不能知道,擅自詢問者結局顯而易見。”
全場鴉雀無聲,我依舊低著頭。我知道別人正盯著我,這讓我更沒有勇氣抬起頭。
“接下來將進行第三場競賽,請各位跟隨我移動。”還是那程序性的話語,我暗暗松了一口氣,看來我的事情他處理完了。
大家像原先一樣戰隊,我被兩個人抬著站在隊伍的最末尾。
“你們還帶我去比賽做什么?我不能參加了啊。”我聲音虛弱的問向旁邊的黑衣人。他看了我一眼,但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有平等的機會參加比賽。”這時前面的高級黑衣人開口了,顯然我的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多么冠冕堂皇的話語,聽起來卻那么殘忍。
我們又一次來到了那個大平層,不過這次它又換了布局。地上有一條線,距離線5米開外的地方有一排籃筐。我數了一下,一共有20個,剛好對應我們20個人。每兩個籃球框中間站了一個黑衣人,應該是負責把投出去的球扔回來。我已經猜到這次的比賽內容了,是我不可能完成的。我努力在人群里尋找祁導師的身影,不過距離太遙遠了,我辨認不出細節。
“請聽比賽規則:這場比賽是投籃,站在線后將球投進對面的籃筐即可,一個人總共可以投15次。每個人根據地上的編號站在自己的位置,腳無論何時都不能越線。球投出后會由對面的人拋回來。計分標準為:最后一名為3分,每往前一個名次增加2分,在20分鐘內未投完的次數視為自動放棄。注意,每個人只可以觸碰自己的球,不可以干擾別人比賽。首先根據進球數進行排名,進球數相同者根據時長進行排名,時間短者勝出。現在,請所有人到指定位置站好。”
站在我兩側的黑衣人松了手,我像爛泥一樣倒在地上。然后我慢慢的直起身努力變為相對好看的坐姿。
“需要我扶你過去嗎?”于大鵬走到我旁邊,向我伸出了手。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他。我甚至沒有力氣舉起籃球,更別說投出去了。
于大鵬憐憫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他自己的位置上。
槍聲響起,比賽開始。大家爭先恐后的拿起球開始投擲了起來,我就坐在后面看著他們,絕佳的觀眾席啊。如果我的身份就是一個觀眾,那看他們比賽還挺有趣的。可現在我卻感受不到絲毫快樂,他們每投進去一個球就意味著我的排名要向后走一位,就意味著我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王斌是個投籃高手,目前他投的三個球全進了。不知怎的,我看著他就有一種看著自己的感覺。難道是長著我這張臉的人都命苦嗎,被抓到這鬼地方為活著拼命。
這場比賽很安靜,我只能聽見球和地面碰撞的聲音。那些怎么也投不進的人只能無奈的搖晃自己的頭,時不時羨慕又憂傷的看著旁邊人進球。一個長的很壯卻手腳不協調的哥們兒看上去要打人了,因為他旁邊的瘦小子投的比他準許多。不過他記得要求,不得干擾別人比賽,他也只能干瞪眼,然后拍手中的籃球撒氣。
我突然覺得這里比外面的101實驗室更像一個文明社會,至少規矩就是規矩,沒有人可以打破。
漸漸的比賽接近尾聲,投的快的人已經坐到一邊休息了。我看見石晚晚還在努力的把球拋出去,但她已經沒力氣了,球在空中劃過一道軟綿綿的弧線然后落在了籃筐的前方。她還有最后一球。她轉身看看周圍,已經沒幾個人在扔了。
于大鵬走到我的邊上坐下。他應該是胸有成竹的,從前兩場比賽就能看出他的體育很好。他扭頭看了我一眼,好像想說什么,但最后沒開口。
“你不必可憐我,”是我開的口,“你應該高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你為什么要這么想?”他有些詫異,“其實有沒有你都不影響我的結果啊,我已經遙遙領先了。”
我沒有接他的話。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說的是我并不希望你倒霉。”他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連忙道歉。
“我沒有生氣。”我抬起頭看向天花板,人在絕望至極的時候是沒有憤怒的。
“永生不會是我們想的那么簡單,或許最后我也活不了。”于大鵬苦笑了一下,“所有進來的人都不幸,包括這些黑衣服的人。”
“那些人為什么不幸?”我來了興趣,希望于大鵬能說出我期待的答案。自從看見了祁導師我就對這些黑衣人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如果有人能和我有同樣的想法,即使不能為我現在的處境改變什么,我也會非常激動。
“他們沒有正常的生活啊。每天蒙著臉待在永不見天日的地方,看管著我們一群死氣沉沉的人。他們有何幸福可言?”
“或許也是被迫留在這里的吧。”我小心試探。
“這應該不會吧,他們是這里的領導者啊。你看他們手上都有槍,如果是被迫的他們完全有能力反抗。可是他們為什么要選擇這樣一種不幸的生活,我實在是不能理解。”
“嗯。”我失望的回應了他。不過他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如果他們是被迫的,為什么不反抗?
所有人都結束了比賽,黑衣人們正在統計數據。石晚晚和另一個女生坐在墻邊聊天,她倆看上去都很疲憊。女生在這種比賽中處于劣勢,即使這些項目都需要技巧性,但體能還是占大頭。策劃這場比賽的人應該清楚這一點,既如此他為什么還要讓女生參加?
這里還有好多我想不明白的點,就如同于大鵬所說,事情不會那么簡單。整個101實驗室都是一個迷,而這棟樓不過是謎的一部分罷了。我一直都在謊言中生活,而真相沒有人知道。我不理解彭萊為什么要做這件事,他完全可以通過法定流程將永生藥送進市場。任何犯罪都會有破綻,況且如此浩大的一個工程,他怎能保證自己不被發現。
“各位可以來看排名了。”高級黑衣人的話打斷了我的思考。
大家站起身向計分板走去。我坐在原地,這與我無關。我聽見了釋懷的長吁聲,聽見了低沉的咒罵聲,不過沒有爭吵,也沒有打斗。他們并不是因為釋懷了,只是出于對規矩的畏懼。
人群散開了,然后大家排成隊被帶回房間。如同來時一樣,兩個黑衣人架著我走到房門口。我轉頭看了一眼貼著門上的排名,倒數第四,甚至還比石晚晚前了一名。我被送進房內,門關上了,熟悉的黑暗淹沒了我。
“或許我應該自殺。”我告訴自己,“何必多等待兩天死亡,這是愚蠢的行為。”
我完全可以自殺,只要我做出違反規則的行為就會立刻被打死。這樣的死亡甚至沒有痛苦,一瞬間就灰飛煙滅了。
“不,我不甘心。”懦弱的我又一次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既然注定要死,那多活一天好一天,說不定就看見希望了呢。
我倒在墻角,眼皮越來越沉重。我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