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里,被陽光遺忘的角落。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陽光了,在他的印象里只有黑色的墻壁和陰冷的空氣。
他咳嗽了兩聲。
“這兒真是冷的夠嗆。“他叨叨著。按理說現在應該是七月,這里卻猶如霜降。他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昏迷了太久以至于現在已經兩三個月過去了,但立即否定了這個猜測。要是在這種地方昏過去這么久,他哪還可能有機會醒來。
他已經在這里待了好幾天了,至于具體是幾天他自然沒有概念。除了每天早中晚會有一個帶著面罩的人遞來飯菜,他沒有見到過任何活物。他覺得自己周圍應該也住著人,只是由于每個房間的隔音效果太好而無法把聲音傳出來。這樣的感覺真是怪難受的,就好像處于虛空之中,什么也感受不到,發出些動靜也得不到回應。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么。他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廣場上,被幾個穿著制服的人罩住了頭。他們極其粗暴的推搡著他,把他朝著一個不知道的地方趕去。之后發生的事他就什么也不記得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時候可真是不好用。
或許是這些人在關他禁閉吧,他想。真是搞笑,關禁閉明明是監獄里懲罰不守規矩的犯人的方法,卻用在了他這個光明磊落的研究員身上,而且他還沒有做錯什么事情。縱使他知道現在這般處境他有理也說不清,他依舊決定在出去以后揭發實驗室高層對真相的不聞不問和對研究員的為所欲為。
他抬頭看了看排風口,這是在房門關閉后唯一和外界聯通的地方。有一絲絲微不足道的光亮從這里照進來,但由于隔音膜的作用它還是不能傳遞外界的信息。這排風口實在是太小了,人完全不可能通過它逃出生天。他只能百無聊賴的坐在角落里,等著禁閉結束的那一天。
“啪”的一聲,門中央的小窗子打開了,現在是吃飯的時間。外面照進來一束光,他不得不扭過頭去回避。這里實在是太黑了,他的眼睛已經容不得光亮了。
“砰”,門外的人用飯盒狠狠的敲擊了一下鐵窗口,是在催促他去拿飯。
他連忙起身去拿。剛想看一眼外面的景象,窗子就砰的關上了,房間重又陷入黑暗。
這時,他突然起身,突然猛的朝旁邊的墻上撞去。一聲悶響,劇痛從額頭傳來輸送到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他蜷縮著身子,抱頭在地上打滾。這是他唯一能感知到自己存在的方法,也是唯一能讓他分心忘記這壓抑的房間的方法。
痛感慢慢消失,他攤開手腳躺在地上。也不知道剛剛吃過的是中飯還是晚飯,他只覺得現在暈乎乎的想睡覺。或許已經晚上了吧。現在生物鐘是他唯一判斷時間的方式,只是不知道這么些天來有沒有被打亂。
他躺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身子一哆嗦,但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躺在實驗室的臺子上,手腳都被固定住。周圍站著研究員,有他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他看見了自己的好兄弟,連忙大聲呼喚,但對方卻像完全沒聽見似的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臺上講課的老師。他左右搖擺著腦袋,努力想透過人群看看臺上的老師是誰。塌陷的鼻梁,凹陷的臉頰,他大吃一驚,這不正是自己的導師嗎!
只見導師走下講臺,來到他的面前,手中抓著一個小瓶子,里面放著不知名的液體。
“今天我們來研究芥子氣對生物體的反應。”
周圍的研究員們紛紛帶上了防毒面罩,導師卻不著急。他看著躺在臺子上的人,揚起陰毒的笑,觀看臺子上的人做著徒勞的掙扎。“繼續”,他輕輕的說。然后他帶上面罩,拿起針管緩緩吸出瓶子里的液體。
“你干什么,救命!”臺子上的人大叫,但周圍的人無動于衷,包括他最好的哥們兒。所有人都冷眼旁觀著導師把芥子氣注射到他的靜脈里。然后他看見自己在腐爛,綠色的,從手腕蔓延到全身。然后他醒了。
還是那黑洞洞的房間。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還好是一場夢。”他長舒一口氣。
突然一聲悶響,門打開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扇門打開。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高而壯,一個矮而瘦。因為背光,他看不清兩個人的容貌,但這兩個人都帶著面罩。
“是禁閉結束了嗎?”他想。但或許是幸福來的太突然,他竟愣在那里,傻傻的望著那兩個人。
“是你自己走還是我們打斷你的腿拖出來?”聲音渾厚,像是來自那個壯漢。
“禁閉的結束了你還有什么可豪橫的。”他憤憤的想。不過出于害怕,他還是乖乖走到了兩個人面前。
壯漢推了他一下,把他趕到房間外面。一手捏住他的肩膀,一手握住他的雙手別在身后,像押送一個重刑犯。瘦小的那個人把房門關上。
這是他第一次走出來。這是一條長長的走道,上面掛著幾盞忽明忽暗的燈,兩邊是黑色的墻。每隔一段都會出現一個號碼牌,下面就是門。他猜的沒錯,這里住滿了人。
“看什么看。”那個壯漢踢了他一腳。他身子一歪,險些摔倒。
他突然感到有些慌張,這里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個關禁閉的地方。而且哪有刑滿釋放的人還被這樣押著走,頗有送上刑場的架勢。他再也忍不住了,弱弱的問了一句:“大哥,這是要送我去哪里?”
“送你去哪里?”壯漢一聲冷笑,“所有實驗品最崇高的歸宿。”
猛然間,教授的話在他耳邊浮現:“在這里,沒有人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