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棽眼眶濕潤，前世她對太子……并無不滿，根結(jié)底還是因?yàn)樗辉概c皇室斗爭沾染太深，她不想最后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她自己是獨(dú)善其身了，母親與外祖母卻不知道對她擔(dān)了多少的心。而今生，祖母對她的期盼怕是也不得結(jié)果，她和太子之間隔著太多東西了，怎么能交心？兒女繞膝，子孫滿堂更是奢望！

　　“外祖母，您放心吧，我會好好的。”不會再讓您操心，左右不過是一場虛情假意的戲，能讓外祖母安心也是大善。

　　定國公夫人笑了，揉揉姜棽的頭，語氣溫和地說道:“你心里有數(shù)就行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開囗:“圓姐兒，小定禮的東西你準(zhǔn)備好了嗎。”

　　姜棽疑惑，太子娶妃其采擇、奉旨問名、告吉、告征、告期，除親迎之外，皆如后禮。她還未及笄，只需要行采擇、問名，告吉就行了，是為小定。平常人家小定禮要做兩套衣裳，但皇家不類同，那她還要準(zhǔn)備什么？

　　定國公夫人嘆氣:“哪怕你和太子不是尋常夫妻，還有君臣關(guān)系，你也得多顧著他一點(diǎn)，這樣夫妻之間才能美滿一些。”定國公夫人沒有說圓滿，夫妻之間關(guān)系美滿已經(jīng)不易了，圓滿太難了。“姚嬤嬤，你去找太子殿下，就說圓姐兒要給他做兩套衣裳，問他要一下尺寸。”

　　姜棽呆住了，她己經(jīng)二十來年沒做過繡活了。前世因?yàn)樗p綿病榻，精神不濟(jì)，外祖母也就沒有給她說過這些事，這輩子不可能這樣……所以，她還得熬繡活？

　　姜棽眼巴巴的望著定國公夫人，看著定國公夫人撇開了臉，有氣無力地開囗:“外祖母，我們收拾一下就回去吧。”

　　袁氏想留在寺里祈福，不愿回去，定國公夫人留下了一些人，便與姜棽離去了。

　　一回到定國公府，定國公夫人便馬不停蹄拉著姜棽地挑選衣料，一時間，應(yīng)雪院熱鬧極了，丫鬟們都幫著提意見。這個說湖藍(lán)好，天藍(lán)色也不錯，那個……那個說你來我往爭論不休。

　　最后選出了五卷料子，分別是、黛色、寶藍(lán)、藏藍(lán)、赤紅、紫色，姜棽看著，只覺得生無可戀。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喜歡穿的衣裳大多是清淡素雅的顏色，乍見這么多姹紫嫣紅的顏色，她并不覺得多驚艷，倒是覺得很俗。而且，想想淡雅內(nèi)斂的太子變成了花孔雀，她就覺得不忍直視。還有，兩套衣裳而己，她們這是想要做什么？莫不是想讓她把這五種顏色都做成衣裳不成？

　　“圓姐兒，你看看哪些顏色好。”定國公夫人眉眼帶笑的開囗。

　　姜棽只想說:這些顏色都不怎么樣，縞色、象牙白、精白、雪白、霜色、月白、茶白就非常不錯，退一步說蔚藍(lán)、碧藍(lán)、湖藍(lán)、靛青、玄青、竹青、藏青、石青、青白、水綠、青色、青碧、藍(lán)灰色……也不錯，不媚不俗。特別是男子，打扮的那么花枝招展做什么？反正她是欣賞不來。

　　但要是直說……姜棽真是頭痛不己，可到底是不想太子變成花孔雀的心思占了上風(fēng)，指了一匹月白色和一匹霜色的布料。

　　接下來的幾天，姜棽都忙著陪定國公夫人和設(shè)計鋪?zhàn)印Ｖ劣谀且律眩_定好了要繡的圖案，姜棽就沒再管了。反正也不要她小定禮的時候就做好，何必這么著急呢？

　　這樣忙忙碌碌去充實(shí)無比的日子在三月初就結(jié)束了，寒食在定國公府過也就罷了，但清明不好不回去。何況，三月初六禮部的人會來采擇，她雖然不用露面，但到底不好再待在定國公府，便由姜家派來的人接她回去。

　　清明當(dāng)天，姜棽也沒有什么要做的，索性放了青雪和青蘋一天假。

　　清明有踏青、牽鉤、放風(fēng)箏、蕩秋千、蹴鞠、打馬球、斗雞、射柳、插柳、蠶花會……的習(xí)俗，但姜棽只是射柳，蕩秋千，再做上些青團(tuán)應(yīng)應(yīng)景罷了，她對那些活蹦亂跳的事已經(jīng)提不起什么興趣了。

　　人往往計劃得很好，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姜棽在清荇院的小廚房弄好艾草汁，然后拌進(jìn)糯米粉中揉成面團(tuán)，然后包上餡料。比起那些五花八門麟肝鳳髓的餡料，姜棽做的就屈指可數(shù)，顯得有些簡薄了。只做了紅豆沙餡、芝麻餡、蓮蓉餡、薺菜肉餡、咸蛋黃餡、蕨菜肉餡六種餡料又因……剛好這季節(jié)枇杷清甜，便又做了枇杷餡料。原本只打算每種做了五個，誰知……做完后，姜棽感覺手都沒知覺了，上蒸籠了蒸好之后，姜棽讓人分別裝了十個到兩個食盒中，送去定國公府與太子府。剩下的，分別送了六個到壽安堂、澄心園以及三房與四房。看著還剩下這么多，姜棽有些頭疼，她今年足足做了比去年十八個多兩倍的量、原本她以為還不夠，誰知道……看著剩下的青團(tuán)，姜棽不曉得她為什么這么犯傻。便是有青雪她們兩個，可這青團(tuán)是由糯米粉做的，吃下一兩個也飽了，原本是不必要做這么多的，每種餡料做上五個也夠了，卻沒想到粉揉多了，辛辛苦苦揉了一上午，她也不想浪費(fèi)，只好都包完了。她為什么就不能留個婆子，幫她計算好要用的糯米粉，這么親力親為做什么？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正頭大如斗的時候，姜槿便來了。

　　姜槿聽著姜棽做了八十個青團(tuán)時，己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這真是何苦來哉啊？沒奈何，只好說:“你送了哪些人？”

　　“原本我只打算做三十六個，湊個吉利。粉不小心揉多了，只好定國公府、太子府共二十個，壽安堂、澄心園、三房和四房共二十四個，爹爹那里六個，再給二姐姐送六個也還剩二十多個。”她只想經(jīng)歷的這一切，只是一場夢，三個時辰，她的手已經(jīng)僵了，動一下都覺得酸，如果是夢，夢醒來，一切都是正常的。

　　姜槿臉皮抽了抽，萬分無語的開口:“你做這么多干嘛？粉揉多了一點(diǎn)，也不至于多出這么多來吧？廚房的活都被你搶完了。”至少主子們青團(tuán)不必要他們操心了。

　　姜棽壓下心虛，振振有詞地說道:“還不是廚房準(zhǔn)備的糯米粉多了。”她不多揉一點(diǎn)兒，皮萬一不夠，包薄了，露餡了怎么辦？只是一個沒掌握好就多了‘點(diǎn)兒’。

　　姜槿真是無言以對，她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妹妹的心這么黑呢？自己干了傻事，還想把鍋甩給旁人。

　　看著姜槿，姜棽有些不知所措，同時也有點(diǎn)竊喜，她能把廚房的活做完，這是不是證明……

　　看著姜棽的樣子，姜槿大概知道她怎么想的，只是面無表情地開口:“糯米粉揉多了，還可以做艾草糯米面、艾草糯米卷、艾草糯米湯圓、艾草糯米餅……艾草糯米炸糕。你為什么就非要做這么多青團(tuán)？”還想跟廚房比？這妹妹還是會做這些的那一天再說吧。

　　姜棽有些蔫了，果然，君子遠(yuǎn)離庖廚，不是沒有道理的。她一個賞花弄景，極盡風(fēng)雅的人也難怪做不來這些。

　　“現(xiàn)在怎么弄？”她一個姑娘家做的東西不好隨便送人。

　　姜槿思索了一會兒，開口:“挽風(fēng)院送去了嗎？”她縱使不喜歡顧嵐，到底不想因?yàn)閹讉€青團(tuán)，讓妹妹落下小家子氣的名聲。

　　姜棽木然的搖頭，她都快忘了顧嵐的存在，再說:“二姐姐，她‘病’好了？”這么快就從壽安堂搬去挽風(fēng)院了？

　　“還好。”顧嵐那頭傷，沒個半年是好不完全，莫不是還想在壽安堂住半年不成？她經(jīng)常去壽安堂，可不想每次都見她。只要沒有流血，那就是死不了了。姜顧兩家關(guān)系不差，但叫顧嵐弄的這么一出，別說關(guān)系好了，兩家人以后見著都會覺得尷尬吧。無論是她那姑母，還是顧嵐，都是來討債的吧？“華安郡主那天也算救了你，姜家已經(jīng)送禮道過謝了，但你和她關(guān)系還不錯，索性送一份過去。你和謝意也還不錯，她又與二哥有婚約，她那里也送一份過去。剩下的你自己留著吃。”姜槿看著姜棽一身的面粉，嫌棄的開囗:“去洗洗吧。”

　　姜棽應(yīng)了，走出兩步，一瞬間轉(zhuǎn)身從后面抱了姜槿滿懷，然后飛快跑了。

　　只留下姜槿在風(fēng)中凌亂。

　　明昭正在批奏折，他早己請旨在宮外建府，不過有一半的時日依舊在東宮，“殿下。”來人是明昭身邊的太太監(jiān)李德全，只見他手中捧著食盒，笑道，“殿下，這是太子府里讓人送來的，說是姜家那兒送來的青團(tuán)。”

　　青團(tuán)？“呈上來。”打開食盒，十只過得格外精致的青團(tuán)映入眼簾。一共七種餡料，有三種都是按他的喜好做的，明昭想到那天的事，忽然笑了，原來阿圓是想給他做青團(tuán)。枇杷餡的青團(tuán)，艾葉能祛寒，除濕，通經(jīng)絡(luò)，而枇杷清肺止咳，阿圓是關(guān)心他嗎？

　　捻起一只青團(tuán)咬了一口，眼中不由一亮，他向來飲食清淡，這青團(tuán)……

　　看著明昭的好心情，李德全讓人把欽天監(jiān)送來的東西呈上來，只見兩個托盤上有幾張紙，一個托盤上面紙張上寫著采擇的日期。另一個托盤是問名的日期，李德全說道:“殿下，這是欽天監(jiān)送來的，請殿下挑選。”

　　明昭不假思索，直接選了三月初六與三月十三。又說了句，“聘雁不用內(nèi)務(wù)府準(zhǔn)備，我自有主張。”

　　姜太夫人嘗了一只薺菜肉餡的青團(tuán)，贊了句:“這餡倒是不錯，就是皮厚了點(diǎn)兒，面揉得也不夠勁道。”

　　姜槿“……”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挽風(fēng)院中，看著送來的青團(tuán)，顧嵐拿起一個嘗了一口。皮比廚房送來的青團(tuán)厚了些，材料也不是很稀罕，但勝在餡料味道不錯，瑕不掩瑜吧。

　　“姑娘，您頭上的傷可還疼？”看著頭上纏著紗布的顧嵐起身，蘇嬤嬤看著就覺得心疼，這姑娘家的，萬一留疤可怎么是好？

　　顧嵐溫和的開口:“嬤嬤不必?fù)?dān)心，傷口己經(jīng)結(jié)痂，我并未無礙了。”至于會不會留疤，她并不擔(dān)心，一點(diǎn)疤而己，無傷大雅。倒是……“嬤嬤，我要你辦的事，可辦好了？”

　　“都按姑娘說的布置好了，不知姑娘想要做什么？”

　　“嬤嬤……”

　　……

　　歇過午覺，姜棽覺得輕松多了，只覺得有些無聊，索性就先做了個荷包練練手，然后把衣裳做了起來……

　　春天的確來了。天氣漸漸變暖了，溫暖的太陽照耀著一切，照在人們身上，暖和極了。在微風(fēng)的吹拂下，感到無比舒服，愜意。

　　三月初六，行采擇之禮。

　　宮中派遣的使者禮部尚書一行人己至定國公府，姜棽在正堂里間悄悄看著，只見父親日:“敢請事。”

　　禮部尚書日:“儲宮納配，屬于令德。邦有常典，于定國公府行納采文禮。”

　　姜秉跪答日:“臣姜秉之女，昧于壺儀，不足以備采擇，聞命祇懼，既蒙制問，臣姜秉不敢辭！”

　　然后是奠雁，六對聘雁羽毛豐密，閃閃發(fā)亮。姜棽傻眼了，禮部弄來這么多雁是要干嘛？

　　禮部尚書日:“禮部尚書許紀(jì)奉詔采擇。”奠雁禮畢，禮部尚書一行人離去。

　　禮部尚書一行人剛剛離去，姜棽忙出去把姜秉扶起來，她心里有些復(fù)雜，在定國公府，她從外祖母那里知道……這個父親雖然比不過母親和外祖母對她好，但也是一個極好的父親，為了她的婚事甚至不惜退出權(quán)力中心，從此做一個有名無權(quán)的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父親并非如二叔一般科舉出身，他走的是武舉出身。在那個清流遍地的地方，父親有真才實(shí)學(xué)，但也免不了受人擠兌，他武舉出生注定他在那個地方占不穩(wěn)腳。他原本不必要做到這個地步的，姜棽想，她是不是太苛刻了，父親與那些人相比，對她這個女兒已經(jīng)是極好的了。本朝有規(guī)定，兒子的官職不能越過父親，有許多人為了兒孫的前途，提前提下去，但她只是一個女兒——在世人的眼中，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統(tǒng)領(lǐng)五萬兵馬與一個翰林院掌院學(xué)士怎么能同日而語。至于比不上姜家，君命，連哥哥他們怕也比不上吧。她是不是太心大了？重活一次她變得這么鉆牛角尖嗎？

　　“爹爹，圣上把你調(diào)去了翰林院？”

　　姜秉忙不迭的說道:“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上受命于天，臣受命于君，身為臣子自該感恩戴德，自該謹(jǐn)遵為臣之道。何況練兵太過辛苦，是爹爹想早點(diǎn)退下來，你萬不可因此心生怨懟。太子殿下親自為你獵雁，可見真心，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她是看過兄長們習(xí)武的，終日不歇……爹爹多年的心血，卻為了她的親事……

　　重生之后，她開心，也很迷茫，喜悅過后，更是一片荒涼。她能明確自己想做什么。但她不敢正面對待任何人，沒辦法接受他們的關(guān)心，長年累月的折磨己讓她整個人千瘡百孔，習(xí)慣了帶上面具說話。她對這世上己沒有多大眷戀，不舍的唯有辛苦十月懷胎生下她，甚至愿為她付出性命的母親與視她為掌上明珠的外祖母，連對姜家也只剩下責(zé)任。對于其他人她不能接受，沒辦法接受，不愿接受，她沒辦法再去嘗試新的事物，有時候她自己甚至都分不清，她到底還活著嗎？原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行尸走肉麻木地過完一生。

　　可文韻舒的話語讓她豁然開朗，或許這些事還沒有那么糟糕。父親更是……到現(xiàn)在，父親依舊沒有后悔，依舊為她著想。

　　姜棽心中一片暖流涌過，心中好似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五姑娘，太子殿下對姑娘可真好，聽說那六對雁，都是昨天太子殿下親自獵來的。”能得此良婿，青蘋由衷的為自家姑娘開心。

　　那雁看著很是肥美的樣子，就是不能讓她烤來吃，沒有誰會同意的吧，姜棽十分遺憾。不過太子今天弄來這么多雁，后面的可要怎么收場呢？

　　三月十三，奉詔問名之禮。

　　禮部尚書打開圣旨:“……儲宮之配，采擇即諧，遣使禮部尚書許紀(jì)，戶部尚書文至軒，國子監(jiān)祭酒章平聿以禮問名。”

　　姜秉跪答日:“制以臣姜秉之女，可以奉侍儲宮，臣姜秉不敢辭。”

　　然后又是六對奠雁……

　　禮部尚書日:“臣許紀(jì)奉詔問名，將以卜筮。”

　　姜秉跪答日:“臣姜秉之女棽，臣姜秉夫婦所生，太師姜祁之孫女，定國公姜秉之嫡長女。”

　　……

　　青蘋興沖沖地回稟:“五姑娘，這次又是六對不同的大雁。”

　　春獵取消，想必太子也是閑的慌。姜棽嘴角抽搐，但她的心里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不明白的感覺。

　　采擇，奉詔問名己經(jīng)過了，至于告吉，帝王御賜的婚事，八字自然是極為合適的，否則豈不是打圣上的臉面？不過早晚的事罷了，姜棽不覺得八字會有什么不妥。

　　而其它的，她現(xiàn)在可沒空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