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看上去三十多歲的年紀，一米八多的個子，五官深邃。上身穿著件深色的休閑襯衫，一件羽絨薄衫夾在中間，最外面披著一件厚實的毛呢外套。下身是一條寬松的黑色運動褲，褲腳塞進一雙蓋滿了灰和劃痕的登山靴里，干脆利落。

　　左手上一把黑色的手槍，扳機護圈套在食指處，大拇指扳著槍托滴溜溜轉個沒完。手槍在空氣中轉的速度很快，看起來有一定重量，不像是個玩具塑料假貨。

　　他的兩頰瘦削眼神銳利，但身上卻透著一股江湖匪氣。一邊說著話，一邊用靴子尖兒踢著地上的一塊石頭，臉上表情莫測，但透著一絲壓抑著的興奮。

　　“你們這一趟進去的有點久啊，拿到什么好東西沒？”

　　說完把手里轉著的手槍停住，用食指在槍管上一點一點，指甲磕在金屬槍架上發出格楞格楞的清脆敲擊聲，像是火車上拿著打卡器的列車員。

　　“四個？你們進去的時候不是六個人嗎？怎么，那兩個老頭交代在里面了？”

　　一聽他們提到錢教授和秦明朝，秦朗和程欣直接沉下了臉。程欣是個會看眼色的，雖然不高興但也沒說什么。秦朗混慣了，一時怒氣上頭，不管不顧地頂嘴還擊：

　　“我們見過嗎？關你什么……”

　　話還沒說完，便被身邊的李九龍用力拽了一下袖子，側頭見李九龍一臉嚴肅地沖他使著眼色，硬是把后半句沒說出來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李九龍從剛才開始注意力就全在這把小巧的手槍上。

　　這東西他過去沒少用，熟悉的很，閉著眼睛都能摸出是什么型號。眼前這個一瞄過去就知道是個真家伙，還是個新款的進口貨。他又瞥了一眼周圍圍著他們的那十來個人，好幾個人腰里都卡著一個類似槍套形狀的東西。

　　“看來這伙人來頭不小。”

　　李九龍暗想，同時左腳往前邁了半步，膝蓋微屈，下意識擺出了個格擋的姿勢。

　　那走出來的男人見到李九龍的小動作，愣了一下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輕笑出聲。同時雙手半屈著伸過頭頂，做出了個毫無誠意又極具戲謔意味的投降動作。

　　“李小隊長，放松點！我可沒打算跟你們血拼。”

　　男人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但李九龍分明看見他舉在頭邊的左手拇指，一直在緩慢摩挲著握把保險，中指也移到扳機上。

　　李九龍見狀瞇了瞇眼，拱腰把重心進一步放低，轉守為攻，露出豹子捕食前的姿態。

　　男人收了笑臉，順著李九龍眼神看了看自己左手的槍，扯著嘴角繼續說：

　　“別，別，犯不上！我們還指望李小隊長開路呢。”

　　說完把雙手收回來，左手的槍隨意往旁邊一扔，正好落在車右前輪胎旁的空地上。

　　李九龍見狀直了直身子，但腿并沒有收回來，因為他看見男人后腰處露出的彈匣一角和褲兜里彈簧刀的輪廓：這人身上還有其他武器。

　　他想起剛才男人對自己的稱呼，分明是知道自己底細的人，只是不知道是查過資料還是老熟人。

　　李九龍可不認為自己有什么交好卻未曾謀面的老熟人！

　　“你剛才叫我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的？”

　　李九龍也不跟他繞圈子，開門見山地問道。

　　但很明顯男人并不想，也不覺得自己有義務回答他的問題，收了收下巴看了他一眼，又挑了挑眉，沒接話。

　　一時間，兩邊都沒人開口，就這么安靜地對峙著。

　　直到老李實在又冷又疼，受不住似的低聲罵了一聲：“他媽的！”

　　男人眼神飄過去，在四個人臉上轉了一圈。

　　眼前緊張僵持的局面，顯然不是這個憑空冒出來的男人想看到的場景，于是他開口打破了這莫名其妙的沉默：

　　“這山——。”

　　聲音被風吹的有點啞，他清了清嗓子接著說：

　　“這山我們三年前就進去過一趟，但是走到一個滿地是蛇皮的密室后就找不到出口了。這幾年來來回回我們走了四五趟，搭了好幾個兄弟在那地下暗河里，也沒找到路。”

　　“三年前？”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么，”男人聞言點點頭，“那幾句暗語是我們放出去的，我們自己找不到，總不代表別人也找不到。這不，高手在民間，你們不就出來了。”

　　他像是對自己的計策很滿意，晃了晃脖子接著說：

　　“雖然我很好奇，你們是怎么找到路的，不過我想，我們以后會有大把的時間慢慢了解。現在倒是有一件要緊事要跟你們——商量。”

　　說完“你們”兩個字，男人微微頓了頓，隨即拖長聲音緩緩吐出“商量”這兩個字。

　　在場長了眼睛和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并不是真正商量的意思，而是為了讓這場人數和裝備都明顯失衡的威脅，在表面上看上去進行得更加友好平和。

　　看著幾個人臉上“你在說什么鬼話”的毫無信任的表情，男人也不在意，垂眼用腳踢了踢輪胎旁的手槍，帶著上位者的悠閑慢悠悠地說：

　　“我不知道你們這一路都見過什么，但你們進的洞的盡頭應該是一個祭祀的神殿，里面藏著一把能開啟一扇山間石門的鑰匙，而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這石門后。”

　　“所以——”他又開始用那種拖腔拉調的語氣說，“是你們自己交出來，還是我——幫你們交出來呢？”

　　“沒有什么鑰匙，我們沒發現鑰匙，里面只有一個巨大的石像。”程欣用手攥緊了背包袋子，壓著嗓子說，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冷靜而真誠。

　　“是嗎？這樣啊——”

　　男人像是在認真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辦的樣子，同時左手食指中指并攏，沖著旁邊圍著幾人的手下，做了個幅度很小的手勢。

　　收到指示的那個看起來很壯的男人走到程欣面前，一手搶下了她手里的背包，拉開鏈子把里面的東西倒在雪地上。

　　只聽“咯噔”一聲，凍著白蛇的冰匣子掉落在地上。

　　壯漢撿起來遞給之前拿槍的男人，男人把盒子舉到眼前，皺著眉頭盯著里面的白蛇。看不出個所以然，他放下盒子看向幾人，下巴往前點了幾下。

　　壯漢會意，走過去把其他人的背包都倒過來，又把他們周身細細搜了個遍。

　　壯漢的手剛要摸到程欣身上時，李九龍臉色一繃，抬腿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身子剛一動，就感到冰冷而堅硬的槍管頂在自己后腦。

　　在絕對的武力差距面前，李九龍只能緊抿著嘴把步子收了回來。

　　“老大，沒東西！”

　　壯漢看向男人，微微搖了搖頭。

　　“嗯，看來只有這么個東西。這是什么？”男人看上去有點疑惑，開口問著秦朗幾人。

　　沒人回話。

　　“喏，你說。”男人看了一圈，眼神最后落在老李身上。

　　“我不知道！”老李已經凍得意識恍惚，看見槍之后更是怕得要死，實話實說道。

　　其實別說老李，就連秦朗他們也確實是不知道這盒子的用處和來歷。

　　只是這時候的沉默和無知，顯得格外有氣節。

　　男人沒說話，抬頭看了壯漢一眼。壯漢走到老李身邊，用手狠狠拍了一下老李斷臂的截面。

　　“我不知道，真他娘的不知道啊！”老李發出尖銳地喊聲，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被活活逼出了疼痛的生理性眼淚。

　　男人見老李確實不知道，想了想，把盒子遞給旁邊一個看起來有點陰翳，長得像瘦猴一樣的手下，又往后擺了擺手。

　　那人接過盒子就往車后走，像是要送給什么人。

　　“各位，有空的話，接下來就麻煩陪我們走一趟吧。”男子轉頭看著面前的四人，語氣十分客氣地說道。

　　秦朗他們知道，現在不是說自己其實很忙沒空的好時機，事實上他們也沒有拒絕的能力和選項，但還是對莫名其妙被拽著走的事實很是不忿。

　　“等一下！”秦朗開口喊道，“跟你們走可以，我要問幾個問題。”

　　“嗯？”

　　“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