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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她去山下,尋了十株梅花。梅名為朱砂,花開似血。栽在梅齋一側。
隨后向他道別:“奴家放心不下,想回金陵看看父母,如無恙,三月后回落雪山。”
她到底有牽掛。擔心父母年邁無人照料,自己又逃亡在外,屢遭橫禍,好歹也要報個平安。
他擔憂:“要不,我隨你同行?”
她笑:“此處到金陵,行程不過十來日,我回去探望一下父母,安置好家人,梅花開時,我定然返回。”
“一言既出?”
他以為她會說“駟馬難追”,不承想,她答:“生死不渝。”
離開時,隱約有冬意。兩行灰雁低飛,云沉沉,已有零星梅花早開,他取了三朵,簪于她的發間。
落雪山靜寂無聲,唯鳥雀亂鳴。他站在柴門前,看著她漸行漸遠,消失于梅林深處。
此后他采藥、行醫、食飲,一如從前。
然而日子卻變了味,一天有一年長。食不是食,飲不成飲。粗茶淡飯原本也能對付,如今卻難以下咽,仿佛滋味大改。
三月后。某個滿月夜,三更時分,她站在門口,喚他:“公子,我回來了。”
月色中,發黑如夜,笑容淺淡如謎,而那三朵梅花,不謝不萎,如離去時一樣鮮艷。此時,晚風歇,梅花怒放,暗香浮動,枝頭雪色紛揚。
他迎進來:“你回來了。”
“回來了。”她笑。
“父母安好?”
“無妨,安置妥當,一切安好。”此后她留下來,繼續服侍起居。夜來鋪被,晨起煮茶。
恰逢梅花開,她為他烹梅宴。提籃摘花,洗凈,過水一焯,瀝干,切末制餡,揉粉打糕,梅花糕、梅花酥、梅花餅,一朵接一朵。
山下冷意襲人,刀光劍影不斷。梅齋內外,卻是繁花不斷,花饌撲鼻。
天冷,他這幾日起得晚,賴床賴到正午時,方才披衣起床。她早早熬了花粥,揭蓋后,滿碗繽紛。
“久食花粥,可成梅花仙?”他笑。
“不會,會有花花腸子。”她也笑。
新雪已下,她掃下花尖雪,貯于陶罐中,一罐一罐,埋于梅齋地下,預備等到明年夏天時取出煎茶。
她也將鮮梅花存于瓶。或摘半開花朵,撒入炒鹽,以箬葉密封。夏天時注入滾水,宛如初綻,顏色不改。
又想了法子,以蜂蜜腌漬梅花,制成梅花蜜,冷冽沁甜,滋味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