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幻廊之絕
“你怎么知道我為不死斬而來?”
“施主身上,有和老衲相同的氣息,想必是老衲的同類。來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畢竟過去,也曾有位女施主來此。”
“同類……”
只狼想了想,收起刀,走到住持的前面。
不由得驚呆了。
那身姑且還有些顏色的袈裟下面,竟然藏著數不清的不死蟲,全都是小蜈蚣的模樣。
它們絞在一起,蓋住了住持的腿,密密麻麻,不時在蠕動。
住持的臉更是駭人,干枯得像是干尸,基本是皮包骨頭了。
這個樣子的僧人,只狼聽說過。
他試探著問道。
“你是,即身佛?”
“不錯。老衲,正欲隨上人而去。”
“你不是仙峰上人嗎?”
“非也。上人,早已圓寂。”
這就讓只狼有些不懂了。
“他難道不是附蟲者嗎?”
“是。但附蟲者,已被拋棄了。皆因我等執(zhí)迷不悟,鑄成大錯。”
住持的氣息微弱了很多,仿佛光是說話就讓他換不上氣。
他咳嗽一聲,不顧刺痛的喉嚨,繼續(xù)說著。
“施主所尋不死斬,在內殿的神子手中。神子本在這正殿,因不愿與我等相見,故而,藏身于內殿。”
“神子?你在說什么?”
只狼的問話沒有得到回答,住持只是不停搖頭。
“自從,上人得到蟲以來,我等一心求道,終有所成。然,神子不屑于我等所為。多年苦求,終為泡影。既如此,老衲只能凈去此身,以悟上人之意。”
這些話只狼一個字都聽不明白,也不打算再聽。
他正要問住持怎么去內殿。只見住持袈裟的袖子里鉆出一只蟲,咬住住持面前小桌上的銅鈴。
放在只狼腳邊。
“施主若要去內殿,只需搖動此鈴,摒除雜念,便可前往。然而,在到達內殿前,會有些許阻礙,要多加小心。若施主得到不死斬……”
住持身下的蟲子們忽然開始躁動。
“……還請,慈悲為懷,了斷這窮途末路之地吧。”
意思是,殺光那些附蟲者嗎?
只狼沒有那個想法。但聽住持的意思,不死蟲似乎與龍胤不無關系。畢竟人家憑氣息就認出自己的身份了。
那斷絕龍胤,或許能幫到這些和尚。
“我知道了。”他回答。
住持輕輕點頭。
“阿彌陀佛,有勞施主。”
拾起銅鈴,只狼閉上眼睛。
心沉如水,不思一物。用力搖響。
叮鈴——
*****
隨著鈴聲入耳,只狼感到自己沉靜的心,像是被風吹過的水面,很舒服地顫動幾下。
他慢慢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幅神奇畫面。
此地是一片亭臺樓閣,左右對稱。繽紛落葉,隨風散落,被略微朦朧的煙氣遮蓋。
抬頭望,是無邊無際的云,不見陽光。但見兩道瀑布,從九天而降,穿兩座大殿,順流急下,不知落向何處。
低頭看,是縱橫無盡的支柱,整齊排列,支撐著這片樓閣。卻讓人不敢想象它們的根基在哪。
這里,簡直就是空中樓閣。上不知高,下不知深,浮于云中,似幻似真。
只狼敢說,即使是他以前因為中了蝶的幻術,看到的最離譜的幻覺,都不會有如此景象。
此地絕非人力可造,只能說是鬼斧神工。
所以,這里就是內殿嗎?
只狼望著四周。面前一座橋,連著一條長廊,兩邊分開,連接著左中右三座大殿。
還有……
“這是什么?”
橋口左右,各擺兩扇屏風。左邊畫著兩只猴子,穿著紫衣和紅衣。紫衣猴子手搭涼棚,紅衣猴子拿著鑼,有些滑稽。
右邊畫了一只綠衣猴子,閉目舉手。另外一扇屏風則是空白。
“三只猴子,和一處空白……”
只狼不解其意,雖然他感覺這屏風放在此處,定有其意義。
正想著,忽見橋那邊長廊里,有一僧人走過。
此人身體消瘦,與寺里的僧人不同,并不誦經,只是合掌低頭而走。
只狼有預感,這不是什么附蟲者,也非對不死有執(zhí)念之人。
他跑過去,施禮道。
“打擾了。”
僧人亦停下還禮。
“阿彌陀佛。施主也是來此悟道的嗎?”
“我想去內殿。”
“內殿……原來如此,施主欲穿越這幻廊。”
幻廊,還別說,和這個環(huán)境挺對味的。
“正是,請問如何前往?”
僧人抬頭道。
“欲往內殿不難,施主只要抓住那些猴子便可。”
“猴子?”
“嘎嘎。”
正說著,從長廊下面跳上來一只猴子。見到只狼,齜牙咧嘴,叫了兩聲。
它還穿著有些大的紫衣服,或許就是屏風上畫的猴子?
“嘎——!”
猴子大叫著跑遠。這叫聲聽起來頗為頑劣,像是在嘲諷。
只狼的眼睛跟著猴子,但猴子三兩下跳上大殿屋頂,很快不見。
當只狼想再問個清楚時,卻發(fā)現那僧人也不見了。
沒辦法,求人不如求己。
嗖——
翻到長廊頂上,只狼將幻廊的景色看了個遍。
所見之處,有三只猴子,果然是紫、紅、綠三色,立于屋頂,或是樹上。
看外表,和葦名林間的猴子差別不大,這樣或許有辦法。只狼過去在林間訓練時,也被梟命令過和猴子賽跑。
感覺紫衣猴子離自己最近。得,就先你了。
只狼疾奔過去。
這一跑。
……
就跑了半個時辰。
“呼……”
只狼站在樓閣中央的樹上,喘著氣。看著那些離自己遠遠的猴子。
紫衣猴子蹦來蹦去,綠衣猴子把屁股對著他,紅衣猴子在敲鑼。你沒看錯,那猴子真的像畫里一樣帶著鑼和小錘。
這半個時辰,只狼被三只猴子溜慘了。
他原以為以自己的身手,抓住這些猴子易如反掌。沒想到竟然連近身都很難。
要是義父還在,不知會說出多難聽的話來。
他坐下去,調整呼吸。
也罷,半個時辰的勞累并非毫無收獲。起碼只狼知道了,這些猴子的速度比他快,而且似乎各有所長。
根據他的觀察,紫衣猴子眼神很好。這幻廊不時有煙氣飄過,它卻總能很遠就看到自己。
綠衣猴子耳朵非常靈。有幾次自己試圖從后面接近,不過稍微有點響動,就被猴子聽見,逃之夭夭。
至于紅衣猴子,好像沒什么特別。但它一發(fā)現自己就會敲鑼,給其他猴子報信。
掌握了這些,再看看幻廊的地形。
只狼很快有了主意。
*****
短時間的寧靜過后,幻廊的樓閣間又一次響起猴子們歡快的聲音。
“嘎嘎!”
這地方許久不來個人。既然來了,它們就要多玩一玩。若是那人氣急敗壞,那它們就會幸災樂禍。
但是只狼心氣好著呢,一味追著紫衣猴子,追得它鉆進屋頂的通風口,落入屋內。
很好,中計了。
屋子沒有窗戶,全靠里面的蠟燭照明。但只狼在追紫衣猴子前,先把蠟燭都滅了。
結果就是猴子兩眼一抹黑,不知所措。
它看不到暗處的東西,但是只狼能。
咔嚓——
跟著猴子落入屋內,只狼果斷一刀,結果了猴子。猴子化作一片霧氣,消散了。
呃,糟糕。
說好是要抓猴子的,但是,怎么說呢。這個環(huán)境,這個氣氛到了,只狼幾乎是習慣性地使出斃命一擊。
沒錯,這是職業(yè)病,一不小心變成這樣的。
絕不是為了報復之前猴子耽誤了自己半個時辰,絕對不是。
推開屋子的門,只狼走出去。很快看到了綠衣猴子。
下一個就是你。他追上去。
“嘎嘎嘎!!”
綠衣猴子似乎意識到了同伴的遭遇,叫聲不再戲謔,而是帶著憤怒和恐懼。
它拼命地逃,不停地逃,直到跳上一處平臺。
這平臺背后是墻,可以有效彌補自己視力不足的缺點。接下來只要豎起耳朵,仔細聽,就能避免被只狼偷襲。
不得不說,作為猴子而言還挺聰明的。
雖然比不上人。
趁綠衣猴子跳上平臺的工夫,只狼已經悄悄來到下面的另一處平臺。
這里有一口鐘。嗯,就是寺院里常見的那種,需要兩三個人敲的大鐘。
他一拽鐘杵,用力撞過去。
咣————
沉重而悠長的聲音,擴散到幻廊之外。這聲音,只狼聽得有些耳朵疼。
他立刻跳到鐘上,再向上跳,爬上平臺。
“嘎!嘎!”
果然,那綠衣猴子被鐘聲震得趴在地上,痛苦不堪。誰叫它耳朵靈呢?
咔嚓一刀,只狼結果了綠衣猴子。
這個吧,你看一個也是殺,兩個也是宰。總之殺都殺了,就這樣吧。
最后剩下的紅衣猴子,已經沒有懸念。
它原本就是個攪局的,看得不遠,聽得不真。只狼不費吹灰之力便繞到它背后,還是一刀拿下。
到此,三只猴子全部消失。
幻廊內,只剩下立在樹上的只狼,立了半天。
不見任何動靜。
“不對嗎?”
他自言自語,心說果然應該抓不該殺嗎?
沒辦法。先返回正殿,向那即身佛多問些消息吧。
只狼拿出銅鈴,閉上眼睛,再次搖響。
叮鈴——
還是剛才那個感覺,耳邊似有微風,身體似入水中。
一切過后。
“這……”
只狼發(fā)現自己居然回到了剛進幻廊的那個位置,也就是橋頭屏風前。
敢情這鈴鐺是個單程,這如何是好。
“嗯?”
正尋思著,只狼忽然注意到,屏風的畫和一開始不一樣。
三只猴子都蜷坐著,背過去,像是郁悶了。
難道這就是僧人所說的抓猴子?有可能吧。但若真是這樣,為何幻廊毫無動靜?
只狼的目光從左到右,最后落在那面空白的屏風上。三面屏風皆有變化,唯獨它還是一片空白。
望著空白屏風,只狼思考起來。
他忽然意識到,三只猴子的特性,其實和最初那三幅畫完全吻合。
紫衣猴子手搭涼棚,做眺望狀。紅衣猴子敲鑼張口,大聲聒噪。綠衣猴子緊閉雙目,攏耳靜聽。
如此說來,這空白屏風莫非是……
只狼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突然。
唰——
拔刀向后,橫著一斬。
“嘎!”
面前,一只套著白色頭巾的猴子現形。隨后倒下,化作白霧。
只狼再看第四面屏風,果不其然,畫上了一只白頭巾猴子。
也正如他所想,幻廊的煙氣漸濃,要起什么變化了。
“呵呵,還以為是個只會聽話的忍者,不想也有些頭腦啊。”
而這變化就是有人說話。只狼對聽過的聲音都有印象,所以他知道。
“是你。”
煙氣散去,那個娃娃臉,小個子的女人,又出現在只狼面前。
帶著笑。
“四猿喻四勿,這幻廊的機關著實巧妙。就因為如此,咱才格外喜歡這里啊。”
但這笑中暗伏的殺氣,逃不過只狼的鼻子。他舉起刀,側過身。
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問個明白。
“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
“確實。糾纏你這么多次,也該好好談談了。”
女人一甩衣袖。
“咱的名字是,【公孫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