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嫣壓抑著自己那顆跳動不停的心臟，她深吸一口氣，微笑示人，“季先生，這邊請。”

　　季馳年走路的速度不快，但步子很大，他應了一聲，“好。”便三兩步就跟上了胡嫣。

　　他們來到了胡嫣的辦公室。空間很大，東西不多，風格簡潔，令人舒心。就像胡嫣一樣。

　　但墻上掛滿了胡嫣的攝影作品——那些從未被世人所知的照片。公司的人來來往往，自然也不會在意胡嫣辦公室的墻上，究竟掛的是哪幅圖片。大城市人心涼薄，步伐加快，有些人得知那些不是獲獎或備受矚目的照片后，便也只是瞧不上的瞥一眼罷了。

　　但季馳年時間充裕，他從開門處一直看到了辦公室的墻角處。他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那世人常說的：“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他不免好奇，胡嫣的攝影作品，要說沒有自己獨到的風格，那純是胡扯。但時而張揚，時而溫順，讓季馳年也不明所以。

　　他緩緩張口，“胡小姐，請問您的攝影作品的風格是什么？”

　　胡嫣正收拾桌面的手，停了下來，她沖他笑笑，笑得很好看，“季先生這么快就開始進入工作狀態了啊。”

　　季馳年先是捧著手中的相框愣了愣，隨后回過神來，莞爾一笑，“職責所在。”

　　胡嫣看向他，她說：“風格嘛，說不準。但是……”她用眼神示意季馳年去看自己辦公室門口對面貼的海報，“你看那張。”

　　季馳年把相片掛好，后退了兩步，正好看見那個海報。

　　海報中的姑娘，清澈如泉，眼中浸著這世間最純白的美好。她的妝容淡雅，嘴角掛笑，那是十分真誠的笑容，所以觀者都會沉浸其中。她身穿白裙，脖頸處帶著一串水晶項鏈，在光的反射下，閃著光。仿佛是神之所賜。

　　胡嫣的眼中浸滿柔情，她說到：“認識她嗎？”

　　季馳年回過頭來，看向她，“很眼熟。”

　　胡嫣低頭，手指劃過桌邊，“你當然眼熟了，她是姜賾。”隨后抬起頭，“五年前被爆遭受潛規則的那位。”

　　胡嫣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但眼中增添了一絲悲涼，“她啊，當年是被強的，這是當年她親口告訴我的。我們公司混蛋，事情一出，領導就叫我去和姜賾商談，說要給她拍一組照片。”她撇了撇嘴，“其實，無非是為了蹭個熱度。姑娘遭受那個事情過后，沒人給予關心，反而都是指責。說什么‘這是你自愿的’，‘你要是努力反抗，怎么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可笑嗎？可笑吧，一個遭受了那種事情的姑娘，還需要聽著他們的惡言相向。都被下了藥了，還說個屁的反抗！”

　　胡嫣說話時，共情能力很強，所有聽眾都會被代入其間。季馳年也不例外，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胡嫣接著說道：“我記得當時，你發表了一片文章，文章的標題是《繁花凋落，必有深惡》。從頭到尾，沒有對姜賾的任何指責或不理解，和其他的營銷不同。凡是繁花凋落，那必定是根莖腐敗，亦或是有人圖謀不軌。”

　　季馳年的眉頭有些舒展，他的嘴唇動了動。

　　胡嫣會意，“這是你當年說的話，我記了很久。不怕跟你說，也是那次，我才正式成為你最真摯的讀者。五年了，時間很快，馳過余年。”

　　季馳年笑了笑，“是啊，時間很快，胡小姐。”

　　當時的胡嫣，并未從季馳年的回應中聽到任何，只是繼續說道，“后來啊，我就開始籌備給姜賾拍照，她跟我說‘拍成什么樣無所謂了，反正這圈子，我很快就會離開。’我很喜歡她，也喜歡看她的戲，她是這個圈子中，為數不多我認可的。當時我聽到那話，心里不是滋味，自己喜歡很久的人，作為愛慕者，怎么能讓她自甘墮落啊。”

　　胡嫣望向那張海報，“所以，我沒聽公司的，因為我知道她在這兒留不了多久，我自作主張的給她拍了那樣一組照片，很純潔、很真誠，那笑容我一輩子忘不掉。只因她值得，我才偏心于她。”

　　季馳年隱約發現，胡嫣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有光。他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聆聽著她。

　　“后來，”胡嫣繼續，“她退圈了，一些喜歡她很久的粉絲，十分不舍，但那是極少數的，畢竟發生了那種事。”

　　季馳年點點頭，表示理解。

　　“但是我啊，”胡嫣呼出一口氣，“我這個知情者卻一點也不會傷心，因為她退圈后就和自己愛了很久的人結婚了。她的先生真的很愛很愛她，她真的很幸福。”

　　最后，胡嫣說了一句話，那句話也讓季馳年記了很久。

　　胡嫣說：“還好她找到了她最深愛的人，還好我深愛的人找到了那個值得的人。”

　　知道剛才季馳年回應胡嫣那句“時間很快”，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季馳年也作為胡嫣的粉絲，偷偷喜歡她許多年了。這一次見面，胡嫣符合季馳年心中對她的一切幻想，肆意灑脫中透露出成熟知性，但眼中還不失小女孩的那種光。

　　十八歲的季馳年看到了二十二歲，作為新人初露頭角的胡嫣。那時，少年的心中，炸出一種無名的煙花，而那煙火，點燃許久，不會落幕。

　　七年過去，二人在業界闖出一番天地。

　　所以，因為你的出現，才讓我的一切努力，有了具象的原因。

　　季馳年很久沒有出聲，他柔聲道，“所以，風格是……”

　　“是我心中最好的那個ta。”胡嫣的眼中閃出星光，那是季馳年這么多年，一直想見的。

　　“我用盡一切辦法，去為那個人拍出最好、最適合ta的照片，也許這就是我的風格。也許太趨于大眾，但只有這樣，才會把模特最真實但不失美好的一面，展現出來。”

　　季馳年得到了作為獨寫胡嫣那本書，需要的內容。但他有些貪心，希望了解胡嫣更多，所以他問：“那……那些照片呢？”

　　季馳年指了指墻上角落的一些照片，“那些小城中不起眼的人或小事，為什么如此……情有獨鐘呢？”

　　胡嫣說，“我想聽聽你的理解。”

　　畢竟是自己喜歡了七年的攝影師，無論如何，也能說出一些，季馳年的眸子低下去，緩聲道：“我記得胡小姐說過，‘其實我追求的，無非就是這繁華世間中，那一縷煙火罷了。’我認為，應該和這個有關吧。”

　　胡嫣的笑容隨著季馳年的話，越發燦爛，她輕笑出聲，“季先生，是我的粉絲嗎？這是我七年前說過的話啊。”

　　季馳年突然窘迫起來，臉一下就紅了，他有些磕巴道：“就是……工作……需要。”

　　胡嫣繼續笑著對他說，“真的？”

　　季馳年看著她的眼睛，很長時間才慢慢道出一聲：“嗯……”

　　胡嫣的笑容愈發地收斂不住，“原來我愛慕的作者，也欣賞我啊。是我的榮幸啊。”

　　“季先生說的很對，這人間煙火，人間真情，才是最能觸動我的。兩個青澀孩童小心翼翼地勾著對方的手；兩個成年人手捧鮮花，說說笑笑；兩個老人家執手相伴終生，都是這世間饋贈給我們，最美好的事情。又或是那些親情、陌生人之間的血肉相接，都為之我所震撼。”

　　胡嫣慢慢向季馳年走去，“那么，季先生，還想問什么呢？”

　　季馳年的腳步有些猶豫，他想要后退，但心一緊，也朝胡嫣走去。

　　他笑到，“胡小姐，時間很長，我們慢慢說。”

　　時間很長，你和我的故事，也才剛剛開始。

　　你和我的故事，我會努力做一個完美結局，或我們會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