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詩和遠方”
凌晨,華牧公園街口。
一家老字號面館里,只有兩個男人在一張有些破舊的桌子上吃著。
吳森身穿著一件白色老頭衫,條紋藍色大褲衩,加上一雙百搭的黑色人字拖,不看相貌,活脫脫的就是,一個經常出沒在公園,下棋老大爺的打扮。
而此時吳森,滿頭大汗的對著碗里的湯面,呼哧呼哧的造了起來。
只見吳森筷子一卷,手打勁道的面條,夾雜著一點酸豆、蝦仁,剛到嘴邊,就嗦的一聲,吞咽了進去。
瞬間,勁道的面條、鮮美的蝦仁和酸豆角在口中和產生了美妙的化學反應,充實著味蕾。
在捧起大碗,喝上一口熬制十幾個小時的牛骨高湯。
吳森滿臉愜意的表情。
這味道....
絕了...
“咳咳...吳森,我找你來,不是專門看你怎么在半個小時內,吃掉五碗蝦仁面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吳森對面坐著四十多歲左右的男人,身穿著純黑T恤,一件深藍色安踏的運動褲和白色運動鞋,配合著這人濃眉大眼,一臉正氣的相貌,讓人很容易產生親近的感覺。
“楊警官,你知道這世界上對我來說,唯獨美食時不可辜負的,而你打擾我這么一位虔誠的食客,你這可是赤裸裸的犯罪....嗝.....”
“嗝.....嗝....”
吳森連續打了三個飽嗝后,一臉幸福感的摸了摸肚子,然后舒服的靠在椅子上,來了個葛優躺。
嘴里念叨著:“舒坦啊...”
楊建群皺了皺眉頭,聲音略顯低沉:“吳森,你不要得寸進尺,我沒那么多耐心跟你耗著。”
吳森擺了擺手,笑呵呵道:“安了安了,華龍高層做假賬、偷稅、豆腐渣工程的那些賬目合同,證據我都發到你的郵箱去了,恭喜了,楊大局長,你又破了個大案子。”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江有為,他怎么瘋的?啊?五年前是周建軍他們兩夫妻,這次是江有為,他們家人還都死了,你當我白癡么?”
“吳森,你知道不知道,你在玩火?”楊建群咬著后槽牙道。
黝黑的面容上,青筋隱隱乍現,帶有血絲的的眼神凝重的看著一臉無害的吳森,但是他很清楚,這個男人身上至少背負著七條人命。
楊建群現在難以理解的是,事情為什么演變到了這種程度。
是,他這幾年破的大案很多,升職非常快,連他那個之前對他沒什么好臉色的市長岳父,現在也對他噓寒問暖。
這次華龍的案子之后,楊建群不出意外的就能進省廳了,他現在才43歲,他的政治生涯正是黃金期,不說退休之前進省委,但至少一個正廳是逃不掉。
但在別人看似春風得意的他,卻每天都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痛苦。
而最主要間接的原因就是他和面前的這個男人做的交易,楊建群經常在想,那一天,他根本就是跟遺留在人間的惡魔,做了一場魔鬼交易。
“呵呵,揚局,你要我怎么說呢?或者你想讓我說什么?才能讓你繼續在你心里騙你自己,你是個好警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你依然是個好丈夫,好哥哥,為民的好官呢?”
吳森挑了下眉頭,臉色玩味的,盯著面前的楊建群講著。
“吳森,我當時就不該答應你,我寧愿和我妹妹一起去坐牢,也不會幫你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楊建群手指捏的咔咔作響,氣憤道。
“行了,如果你今天來找我,就是為你這件事,那行,我承認,人都是我殺的,周建軍夫婦,江有為也是我弄瘋的,喏,你拷我走吧。”
吳森臉色平靜,伸出雙手在楊建群面前。
“吳森,你以為我不敢么?啊!”
楊建群憤然起身,從背后掏出手銬,二話不說的就拷了上去。
但當楊建群看到吳森不以為然的神色時,又像泄了的皮球一樣,頹然的做了回去,手銬掉在地上,清脆的聲響,回蕩在空蕩蕩的面館中。
過了片刻。
吳森看楊建群沒了動靜,起身抽了張紙巾,鋪在桌面,又從面碗里撒了點湯汁在上面.
“楊建群,你從一個小地方來,用功讀書,考警校,進入警隊更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勢,但是警隊拼命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你一帆風順呢?毫無障礙的升到了副局長?”
“你真就是以為全是靠你的本事么?”
“還是你自己很清楚,但是你從來不愿意承認?”
“你有沒有想過,是你妹妹放棄了讀書,才十來歲就要出去打工,供你上學,還要照顧長輩。”
“你妹妹,楊建秋,從來城里投靠你之后,你幾乎是對她不聞不問,她被趙海青利用,她想賺錢,不是因為她愛錢,她只是想給你們媽買套房子,不想麻煩你。”
“而你岳父為什么瞧不起你?不是因為你家的背景,而是你這幅假清高的嘴臉,你以為你沒有靠你岳父關系么?從你成為他女婿開始,你就已經和他綁在一起了。”
“你的每次升職,考核,評選,你就真的天真以為你的領導沒有考慮你岳父的影響么?”
“再說你妻子,你真覺的愛她么?還是更多的是怕對她不好,你那岳父來找你的麻煩?”
“你有無數次機會和我魚死網破,去堅持你的正義,但你沒有,你是不是每次都在心里說,你是為了你的妹妹不能去坐牢,所以才和我同流合污?”
“你確定你知道你妹妹被人利用陷害后,不是因為事情已經牽扯到你這個副局長,如果你當時沒有阻止你妹妹,你或許不會被停職,但你的政治生涯可就終結了。”
“都說長兄如父,怎么到你這就反了過來?”
“你在問問你自己,你那個徒弟夏遠,面臨跟你一樣的處境,他會和我合作么?”
“另外....五年前周建軍一家出事,你就真的不知道是我么......”
吳森邊說邊撿起地上的手銬,放在已經面容呆滯楊建群的手中。
“楊局,你從來都不是在跟我做交易,你是在跟你心里,那個最真實的你,做著一個名為‘妥協’的交易。”
說完,吳森就轉身離開了。
不過這時,一個面容被嚴重燒傷的老人從廚房里走了出來道:“森仔,今天湯面味道咋樣啊!”
“陳伯,還是那么難吃,哈哈哈哈.....”
夜里,傳來吳森的嬉笑話語....
“臭小子,難吃還吃那么多....”老人笑罵道,哼著京腔調子...就回廚房了。
渾身似乎被抽了魂的楊建群,沒有關心吳森的離去,只是緊緊的盯這桌上那張有污漬的紙巾,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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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豐城市郊區,萬壽陵園。
吳森一身黑衣黑褲,站在幾座墓碑面前,在他身后,同樣還站著五個,一身黑衣的人,三男兩女。
“森哥,你真打算離開么?”其中一個黑衣女人問道。
“真兒,忙忙碌碌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報了仇,當然得去看看咱們國家的大好河山啦~”
“真兒,我看啊森是想去各個地方去認好妹妹才對!”一個聲音帶有磁性的黑衣男笑道。
“走開了,大柱子,你就是從小嫉妒我的盛世美顏,你看你酸的,哎喲,我牙疼....嘶....嘶...”
吳森裝作一副牙疼的模樣,臉上也是一副欠揍的模樣對著那個黑衣男。
“臥槽!你小子皮癢了是吧,看你柱哥給你松松骨!!”
說罷,沖向吳森,一頓拳打腳踢,其余三人見狀,不約而同的也加入了討伐吳森的行列,寂靜的墓園中,飄蕩著不合時宜的笑聲。
幾座墓碑前的花,隨風擺舞著,像似給面前六個都三十多歲的大孩子鼓掌。
片刻不久,幾人各自道別,只不過在吳森離開的時候,其余五人都很默契的看著他離開。
似乎都知道,這個他們年紀中最大的男人,在這二十多年里,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和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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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城機場,一身清爽戶外裝扮的吳森,帶著滿臉輕松的笑意,登上了飛機。
只不過,似乎今日的天空,有些微微的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