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知道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停,穿云而過的陽光透過窗紗,叫醒了坐在椅子上打著瞌睡的余生。
等余生睜開眼的時候,白露已經梳妝完畢了,身披白色底色的寬大袍子,上面繡著金絲鳳凰,精致的妝容下,臉上隱隱帶著帝皇的威儀,余生看著有一些陌生。
余生在心底笑了一下自己,為什么會有自己已經了解白露的錯覺,人心本來就是一座迷宮,而帝皇的心更是一座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迷宮,里面埋著無數人的尸骨。
“好看嗎?”白露見余生已經醒了,張開雙手,轉了一圈。
余生啞然,問這種問題,有誰敢女皇說不好看,“好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過如此。”
“那就好。”
“記得第一次見公主殿下穿的是紅色衣服,還以為公主殿下喜歡紅色呢。”
“父皇剛駕崩,不宜穿紅色。走吧,洗把臉跟我上早朝。等下會封你做散騎常侍。”
“散騎常侍,這官職應該有兩個人輪值,還有一個是誰?”
“就一個。”
說完白露已經出門去了,余生趕緊洗了把臉,跟了出去。
“那不是得沒日沒夜待命。”
“我看你挺樂在其中的,昨天趕都趕不走你。”
“那就先謝謝公主殿下了。”余生陰陽怪氣地說道。
南荒的大殿很宏偉,金龍繞柱,金碧輝煌。余生自己覺得有點諷刺,一個大齊人,竟然走進了南荒人的大殿里,也許日后自己還會是大齊人很想殺掉的人。
有什么所謂呢,自己本來也是大齊人很想殺掉的人,只不過換了個陌生的名字罷了,余生心里想道。
韓變死在韓修手里的事,朝中上下都聽說了,文武百官已經知道眼前的女主不是善茬,跟她相比,先皇白霜簡直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仁君。
早朝開始的第一件事,頒布的就是封余生為散騎常侍的詔令,詔書簡單說了余生救下白露的經過。
散騎常侍只是一個五品的官員,本身并無實權,不過與皇上朝夕相處。但朝里的百官大多數心里都已經知道,現在女皇最信任的就是這個新晉的散騎常侍,以后他的話權恐怕比尚書令都管用。
第二個詔令則是韓修大義滅親,親手斬殺逆賊韓變,封為御史大夫,這讓文武百官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很多官員都覺得韓修一個罪人之子,怎可擔任御史大夫一職。
這個時候余生才想明白白露所說的清水衙門是什么意思。御史臺是監察百官的機構,按理說絕對不是什么清水衙門,何況韓修領任的還是御史大夫一職,以后御史臺他說了算。
但朝中百官不太可能敢去賄賂韓修,一來他可能哪一天就被冠上一個和父親一樣的謀逆罪名,賄賂他被查出來可是大罪。
現在朝中大臣心里慌的很,即使沒有參與謀逆之事,但是朝中給前任國師韓變送過禮的人太多了,只要女皇想,隨時都可以給他們定罪。
二來他是一個弒父求榮之人,看起來毫無信譽可言。一個連自己父親都下得了手的人,怎么保證日后不會出賣自己。余生心里也不得不承認,白露這招很妙。
最后是討論先皇祭祀之事,并宣布自己將在七日后進行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的事情一說完,殿里站在百官末尾的余生就撲通一聲單膝跪下,做作得大喊:“誓死效忠殿下,殿下萬歲萬萬歲。”
余生這一喊,嚇得朝中百官也撲通一聲跪下,不過他們慢了一步,只來得及跟著余生喊殿下萬歲萬萬歲。
白露看著余生做作的樣子很想笑,但是在大殿上只能忍住,“眾愛卿要是沒有什么事,今日就先退朝了。”
百官退朝之后,白露對身邊的宦官吩咐道,傳我的口諭,請新的御史大夫韓修到本宮的書房見我。
白露的書房就在寢宮隔壁,從寢宮出來拐個彎穿過一個回廊就是了。
白露在這些皇家子弟之中算是勤奮好學的那種。在白露六七歲的時候,自己的父皇還是沒有給自己生一個弟弟,從那時候起,先皇白霜就開始讓自己小時候的老師之一,夏伶,教著白露看書。
本來國師的位置,白霜是想給夏伶的,但夏伶萬般推辭,說自己無鴻鵠之志,只想安心地看看書,朝堂之上太吵鬧了,不適合自己。當時夏伶就跟先皇白霜說過要辭去自己翰林供奉的職務,要回鄉去。
白霜沒有同意,說自己要把女兒白露交給他來教才放心,于是夏伶又等了十年
在白露十七歲那年,夏伶年至花甲,征得白霜的同意,辭官歸鄉去了,得以享受先賢陶潛所說的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日子,還說白露是他最得意的門生,以后若是當上了南荒的女皇,也必定會讓百姓安居樂業。
夏伶告老還鄉前,先皇白霜賞賜了不少錢財給夏伶,想來他的生活過得應該要比陶潛舒坦一些,至少買酒喝的錢是不缺的。
余生第一次來白露的書房,饒有興致的逛了一下,還看到了幾本自己小時候看過的大齊史書。
“沒想到公主殿下還會看大齊的史書。”
“我的老師夏伶曾說,人是有國籍的,但書籍是不分國籍的,大齊的書籍也該看,博覽群書方能博取百家之長。”
“老先生一聽就是個博學之人,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見一下他才行。”
“老師他已經在兩年前辭官回鄉了。”
“可惜,當官能當到辭官回鄉的人可不多見。”余生這句話多少有些諷刺的意味,官場爾虞我詐,像自己父親夢冰河那樣位至鎮西將軍的都有可能會死于非命,而那些長袖善舞的,也免不了一天會失足落馬。
“老師見到你的話應該會開心的,他向來喜歡聰明的學生。”
“冒昧地問一下公主殿下今年多大了。”一直跟在白露身邊,想起自己都還沒問過白露的年齡呢。
“你覺得本宮今年應該幾歲。”白露沒有回答余生的問題。
“二十一二吧。”余生答道,余生今年二十三歲,白露看著比自己小一點。
“十九。”白露答道。
過了好一會兒,侍從把韓修帶到了御書房。
“罪民韓修見過公主。”雖然已經接過銀印青授,受命御史大夫一職,但韓修還是小心地用罪民自稱。
“不日你就去御史臺擔任御史大夫一職了,不必再以罪民自稱,韓變之罪錯不在你。”
“謝公主殿下。”
“你們先退下,本宮要和韓大人、余大人商量要事。”
等侍從都退下了,白露再問,“韓家的賬本中間有幾頁被撕掉了幾頁,你可知情。”白露讓余生把隨身所帶的賬本遞給韓修,希望有印象,知道賬本缺失的幾頁記載了什么。
但是韓修看也沒看,答道:“是韓修自己撕掉的。”說罷,韓修伸手從袖口里拿出了賬本缺失的部分,遞給了白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