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手機泛著微弱的光,我看了一眼,是黃誠。
此時是凌晨五點。
房間里幽暗寂靜,我的頭還是很痛,我想不起來到底做了一個什么樣冗長陰暗的夢令我精神如此疲憊。
唯有肩頭隱隱作痛的傷口才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喂?”
“周哥,我訂好票了,早晨七點開車,不好意思這么早叫醒你。”
“沒事,不早,我馬上出發,六點半咱們站前廣場見。”
“好的,一會見。”
我擰開水龍頭,讓冰涼的水沖洗我發燙的腦袋,就那么一剎那,我打了個激靈,寒冷刺激著我恢復了清醒。
出差的行李基本是現成的,常年跑外地的生活讓我有種打起背包走天涯的快樂,天地廣闊四海為家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一年十二個月總有六七個月的時間要么是在外地,要么就是在路上。
背著旅行包出了門,住在魔都有一個好處,就是無論你在什么時候需要打出租車都很方便,幾乎隨叫隨到。
車子在濕漉漉的柏油路快速行駛,輪胎發出刷刷的聲音,司機聽著廣播里的早間新聞,我默默望著窗外,天色微微放亮,街上路燈漸漸暗淡,東方發白,靠近天邊的地平線之下似乎有團火在燃燒,一股無法抑制的力量暗流涌動,跳動的熱浪蓄勢待發蠢蠢欲動,那股噴薄而出的光明終于再也無法收斂,暗紅變成鮮紅,鮮紅變成金黃。當我一只腳邁出車門的時候,燦爛輝煌的太陽跳出地平線,第一縷耀眼的陽光照射在我蒼白的臉上。
第一件事就是先抽根煙,我貪婪著叼著煙,尼古丁的火辣味道混著早春清晨特有的濕冷一股腦的吸進我的鼻子,刺激的味道讓頭腦變得清醒。我在四周圍行色匆匆的人潮中尋找黃誠的身影。在進站口我看到一個胖乎乎的男人揮舞著粗短的手臂沖著我大喊,我小跑著奔跑過去,黃誠激動地跟我握手,
“周哥,太謝謝你了。”
“不用客氣,份內之事,我只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而已,這說明你們緣分未盡。”我笑笑說道。
“唉,周哥,你臉色不怎么好,不舒服嗎?”
“大概是沒睡好吧,一直做夢。”
“哦,我們去宜州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我路上瞇一會就好。”
“好,我去自助機取錢,我們走吧。”
“好。”
路過一家賣土特產商店的門口時我突然站住,對黃誠說,
“小黃,咱們是要去你未婚妻娘家,是不是多少帶點禮物去,比兩手空空的去要人好吧?”
“是啊周哥,你說的對,說帶點什么?土特產可以嗎?”黃誠望了望店面里面的陳設,問我。
“不需要買很貴的,帶些我們這里的特產,略表心意就行。”
我們溜達進到店里,選了幾包鹽水板鴨、熏鵝腿、鹵蛋等等,黃誠搔搔腦袋,說,
“也不知道他們愛吃不愛吃……”
“無所謂啦,見面禮沒有輕重,心意到了就好,走吧,我們也該上車了。”
黃誠拎著幾袋特產,我們倆行李都不多,我背個打包,黃誠拖著個拉桿箱,我倆一前一后過了安檢。
“不知道疫情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啊。”
一個風塵仆仆的旅客在我身后無奈的嘟囔著,被口罩遮住的的臉滿是無奈,一陣英文播報后我倆找到各自的位置,安放好行李。黃誠遞給我一個夾熏肉的面包和一盒牛奶,我道了聲謝,心想這個油膩邋遢的男人可真是貼心,對我都這么體貼,妥妥的暖男。
“謝謝。”我笑著收下面包,把牛奶送回去,“我乳酸過敏,牛奶不能喝。”
“哦,這樣啊,那吃個茶葉蛋吧。”黃誠又遞過來一雞蛋。
我邊吃邊看窗外,列車鳴叫一聲緩緩啟動,開出站臺,窗外的景色開始迅速后移,繁華的街道開始在窗外跳動,飛奔地向我身后掠過,朝陽初生升,陽光明媚,梅雨季節難得片刻的眼光,灑在高樓大廈的陽光耀眼,那閃爍著的浮光掠影像一副流動的畫卷連綿不絕,可十分鐘后眼前已沒有能遮擋視線的建筑,穿過一座低矮的山坡,可以看到遠方碧綠的麥田,回頭望去高樓林立的鋼鐵森林魔都,宛如一個龐大的巨獸,淹沒在濃霧里的高樓大廈像它厚實的皮毛,那團黑氣騰云駕霧張開巨口,好像深受詛咒一般,真不敢想象自己活在污染如此嚴重的地方。
走出城市邊沿的幾座小鎮,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農田、河流、遠山,天上的云層翻滾變換,天氣一會陰一會晴,灑在青山上的陽光時隱時現,我望著遙遠的春光明媚的山巒,心中無限空靈。
不知道多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只感覺身體微微隨著車身搖晃,耳中不時傳來幾句報站的聲響,整個人松弛著任憑列車把我帶到未知的地方。昨夜又夢到了受過傷的肩膀,只覺得隱隱作痛,所以總是感覺睡不踏實,可又因為昨夜幾乎一夜不眠,就這樣醒不了睡不著的靠在座位上,昏昏沉沉的。
三個小時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我想就這么昏沉著睡著覺也不錯,可旁邊有人拉扯著我的袖子,我迷迷瞪瞪地轉過頭,瞇縫著眼一看,是黃誠正在搖晃我。
“周哥,周哥!”
“怎么了?”我咕噥著問道。
“你翻個身再睡,呼嚕聲有點大!”
“哦,不好意思。”我揉揉眼,只見左右前后的乘客斜著眼睛瞄我,個個一臉不悅。
我挺直身子換換坐姿,睡意已經全無,我看看手機,過了一個多小時,路程已經過半。黃誠從包里掏出兩瓶水,遞給我一瓶,我搖搖頭,說,
“我有。”我掏出保溫杯,擰開蓋子,撲面而來的枸杞香味。
“保溫杯里泡枸杞啊!”黃誠撲哧一聲笑了。
“對呀,人到中年身體虛了,必須得補一補了。”我苦笑著說道。
“周哥,聊會吧。”
“行啊聊唄。”我調了調座位,坐的更舒服了一點。
“你辦過什么大案子嗎?有殺人的案子嗎?”
“沒有,做警察時候經常遇到。”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不該提這些過去的往事,果不其然,黃誠一聽開了興致,追問道,
“哥,你當過警察啊,快跟我說說唄,當警察的事。”
“我警校一畢業就去了刑警隊實習,后來做合同警察,就是傳說中的臨時工,再后來呢,別說晉升無望了,連轉正都不可能了,呆著混日子也沒意思,就辭職出來單干了。”
我輕松地說道。
“啊呀哥,我剛見到你時覺得你挺不靠譜,第一個沒想到你昨晚給我發來羅慧的身份證照片,把我給激動壞了,第二個沒想到是竟然還當過警察,太意外了。”
我摩挲著光溜溜的頭皮,想他到底是夸我還是罵我,黃誠繼續說道,
“我現在充滿信心,我覺得我們一定能找到她。”
“那也不一定。”我淡淡地說,“凡事我習慣往最壞的方向去想,然后再向著最好的結果去努力,這樣呢期望少一點,壓力也就少一點。”
“周哥,問你個個人問題,介意嗎?”
“問吧。”
“你結婚了嗎?”
“結過,現在離了。”
“哦,對不起。”
“沒什么,離婚現在是多普通的事,平常的很。”
“你們倆相愛嗎?我覺得我要是個羅慧結婚就一定不會和她分開,對了,是她還是你提出離婚的?”
“是她,但我其實早就想提了,只是咱們是男人,這種話我說不出口,畢竟女人離了婚后要比男人更難一些。”
“哥,你們有孩子嗎?”
“有啊,孩子跟著她媽媽。”
“哦。”
“房子也給了她媽媽,我等于是凈身出戶。”
“是嗎,哥,那個,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沒有。”我笑了笑,說,“雖然我沒出軌,也沒做對不起她們母子的事,可能我們結婚就是個錯誤,所以我盡可能的補償她,畢竟一個女人愿意跟我生兒育女,用不能讓她們風餐露宿吧。”
“周哥,你可真,真夠意思。”
“才不是呢。”我笑著說,“如果能回到過去,我最想做的,就是不和她結婚。”
“哥,到站的時間還早,給我講講你破的案子吧!”黃誠覺得我語氣變得低沉,感覺話題有些沉重,便說其他。
“嗯……”我思索了一陣,覺得提以前的事,無論是關于婚姻還是關于工作,我都不太想提起。
“給你說個我剛參加工作時候的案子吧,那個案子對我挺震撼的。”
我摸著光溜溜的頭皮,打開記憶的閘門,講起來一件往事。
“大概是2004年的夏天,我畢業后分配去了刑警大隊,那是我接觸到的第一莊命案。
一個開魚塘的村民報案,在自家魚塘里發現一具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