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茉移開視線,面色沉了下來,“這是我和他的事,你算老幾,管到我頭上來?”
“我算老幾?呵……”胡木子皮笑肉不笑的,“在你這里,我當然屁都不算,但是,小勉,他是我最愛的男人,你說我管不管的了他的事?”
時茉轉過眼神來,“我勸胡小姐一句,一廂情愿的話,以后還是少說的好。”
“是不是一廂情愿,你說了不算。還你一句話,你算老幾?”胡木子瞪著眼說道,“別以為小勉為你出手打人,你就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想當年,他可是為了我戳瞎了人一只眼。”
“他何止是為了你戳瞎了人一只眼,你也害得他上不成大學,還坐了四年的大牢。”時茉說著說著感覺喉嚨就堵上來了,“你好意思在這里跟我說這些?”
胡木子噎了一下,氣勢沒那么足了,她冷哼一聲,“所以說,你識相一點,別老在他面前晃。”
“他說過他愛你了嗎,你就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別叫喚,你心里要真有底氣,就應該不把我放在眼里才對。你時時刻刻都針對我,是因為我對你造成威脅了是嗎?”
時茉耐心用完,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今天我實話告訴你吧,對宋勉,我是不會放手的。別再這里刺激我,沒有用,除非宋勉親口告訴我他不喜歡我,我才會死心。至于你,別整天像個跳梁小丑在我面前挑撥離間,我不吃這套。”
說完,時茉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走開。連胡木子最后是什么表情,她都不屑于看。
她現在不爽得很,誰來找她不痛快都是往槍口上撞,純屬找死。
時茉走在涼風冷雨中,竟是毫無知覺。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邊等紅路燈時,一輛小車突然在她面前停住。副駕駛室的車窗降下,露出杜妄的臉,“時記者?”
時茉被雨迷住了眼,只能半睜著,“你好。”
在這個地方相遇,杜妄一下就揣測出她的目的,“宋哥還沒出來,還得幾天。外面下雨了,你上來,我們送你一段。”
時茉擺擺手,“沒事,我自己打車回去。”
杜妄干脆解了安全帶,開門下車,“走吧,這里不能停車。”
他幫時茉開了后排的車門,時茉看著右轉的指示燈由紅變綠,后面有車按了喇叭催促,她只好坐進小車里。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正在開車的蕭朗在后視鏡里和她碰了一下視線,答非所問,“是住在錦繡花園,對吧。”
時茉輕輕一笑,“嗯。”
在風雨中走了一段路,她的臉在晦暗的車廂里顯得略微蒼白。兩邊的發絲也被雨打濕,貼在她的額頭上,勾勒出幾分倉促的狼狽。
但這樣的時茉也是脆弱的,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激起人的保護欲。比如現在的蕭朗和杜妄。
更遑論她是自己好兄弟最重視的女人。
杜妄從儲物格里拿出一盒抽紙往后送,“時記者,給你。”
“謝謝。”時茉拿過抽紙,抽了幾張擦了擦臉。
蕭朗一邊開車一邊問道,“你怎么去香亭街?”
時茉無話可說了。
白天她可以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但一到夜晚她就無處可去。回到錦繡花園,她只會更想念宋勉。
她只能在香亭街轉轉。因為這里有宋勉的印跡。
“隨便轉轉。”
蕭朗笑一聲,“那還挺湊巧,隨便轉轉就轉到這里來了。”
時茉偏開頭看向窗外,笑容逐漸凝固在臉上。
杜妄早就看出時茉會出現在這里就是因為宋勉的緣故,心知肚明的事,他就不明白蕭朗為什么非要拆穿人家。
真是好不知趣的人。
夜里十一點的清海市,路況不錯,小車沒多久就駛到錦繡花園外。
透過車窗,時茉看到毛安易正在往店里搬運水果籃筐,看來是要收攤了。
“謝謝蕭老板。”小車剛剛停穩,時茉一手拿著包,一手勾住開門拉環,拉了兩次卻沒拉動,她抬頭看向駕駛室。
“咔嚓”一聲,蕭朗解了車鎖,眼看前方,漫不經心的口吻說道,“小勉過幾天就出來了,他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你別把自己搞得太慘,免得小勉出來看到你這么折騰自己要心疼死了。”
時茉拉門的動作一頓,沉聲嗯一聲,“我知道了,謝謝。”
這是個識大體的女人,不需要過多說什么就知道該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這點讓蕭朗很滿意。
和聰明的人交流就是這么省事。
他在心里不得不佩服宋勉,看上這么個女人,挺有眼光。
下車時,雨還沒收小。在路燈的映照下,雨點密密麻麻。時茉似乎不為所動,邁著相同頻率的步伐,緩慢地行走在這個涼意十足的雨夜中。
她的背影消瘦,被雨淋過之后更顯落寞。
杜妄看著時茉久久沒有回頭,“時記者對宋哥還挺有情有義的。”
“小勉對她還不夠好?差不多把整幅身家都交給她了,她要是無情無義,我就要替天行道了。”
杜妄被嚇得連忙扭回頭看蕭朗,“怎么個替天行道法?”
“閉嘴!”蕭朗煩他。
杜妄知道蕭朗心情不好,也好不起來,宋勉一天被關著,神經就繃著一天無法放松。
“蕭哥,你別嚇唬人,我看時記者對宋哥挺真心的。剛才看她在路口淋雨,我都要感動哭了。”
蕭朗哼一聲,轉動方向盤,“你宋哥現在還關在拘留所里,怎么不見你可憐可憐他,給他掉兩顆眼淚?”
“不是,蕭哥,我發現你是不是對時記者有什么意見啊?”杜妄愣頭愣腦地就問道。
蕭朗啐他一聲,“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對她有意見的?”
杜妄用兩根手指在眼睛前比劃,“兩只眼睛都看到了。”
“滾!”蕭朗板著臉,“老子就對她有意見了咋地?!要不是為了她,小勉能被關進去?”
杜妄點頭,“可是蕭哥,說不定宋哥愿意這么做呢。能保護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對宋哥來說死而無憾也說不定。”
蕭朗抿緊了嘴,臉頰的線條繃緊,難得沒有再罵杜妄。
能保護到自己心愛的女人……
也對。
當年,陳菲離開他,表面上看是她移情別戀,看上蔣禹。其實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他沒有保護好陳菲,陳菲在攢夠對他的失望后轉身就嫁給了蔣禹。
“我就納了悶了,既然宋哥這么喜歡時記者,怎么就不跟人談戀愛呢。以時記者的條件,你看,要樣貌有樣貌,要人品有人品,人家還是電視臺的記者,不趁早下手,小心被人一鍋端走了。”杜妄說得那叫一個惆悵。
蕭朗心情不佳,黑著臉,“回頭問你宋哥去!”
**
在一個幾平米的傳達室里。
一個穿著警服的工作人員坐在電腦后,“身份證。”
蕭朗和杜妄遞出身份證。
登記完之后,兩人將隨身帶來的物品放入行李安檢機過安檢,人則通過安檢門,一旁的警員用金屬探測器上上下下探測一番后才讓他們通過。
這兩天清海下了第一場秋雨,氣溫驟降了不少。今天來探視宋勉,蕭朗就是給他帶一些秋天的衣物。
探視的房間很簡陋,四面白墻,中間一張方形長桌。
坐在椅子上沒多久,里面的防盜門被打開,宋勉就從門后走了進來。
甫一見面,他便揚起笑,“蕭哥,杜妄。”
幾天不見,杜妄的情緒比較激動,“宋哥,你還好嗎?”
宋勉走過去,拉開座椅坐下,“好啊,挺好的。”
看著精神狀態還行,就是眼底有著明顯的青色,看著就知道是沒休息好。
蕭朗打量完不吱聲,把一包衣服提上來,“這幾天變冷了,我幫你把衣服帶過來。”
“謝謝蕭哥。”宋勉直接拎過袋子,放在自己的腳邊,“在里面也不是那么冷。”
蕭朗面無表情,“別嘚瑟,這幾天都算你曠工,出來后一天不落地全給我補上。”
宋勉彎唇一笑,“那肯定的,每天還要加唱一首。”
杜妄憋不住心事,寒暄完便憂心忡忡道,“宋哥,時記者知道了你的事,怎么辦?”
宋勉微微一怔,表情也沒有流露出過多的驚訝,過了幾秒鐘后說道,“沒事,知道就知道了吧。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還能怎么知道的?你一個大活人一下消失那么多天,她怎么可能不找你?”杜妄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眼神,“第三天她就追到酒館里問你去哪兒了。”
蕭朗指著杜妄,“結果這個白癡騙她說你和胡木子出去旅游了,差點沒把她嚇死。”
宋勉眨了眨眼,不可思議地看向杜妄,“你為什么要騙她這個,你可以隨意編個理由的。”
杜妄愧然的神色,“對不起啊宋哥,當時我也不知道腦子怎么就失靈了。”
宋勉沉吟片刻后意味不明地說道,“事情過去就算了。”
感覺自己被原諒,杜妄說話也輕松了不少,“后來時記者也不知道是怎么猜到你不是和胡姐姐一起出去玩的,又跑來找蕭哥,逼著蕭哥把你的事都告訴她。”
“屁!”聽到后面,蕭朗直接爆粗口,連臟話都來不及罵了,手指著杜妄好一會兒才壓下火氣,“是我告訴她的嗎?明明是她自己猜出來的。”
杜妄心想得罪蕭老板沒好下場,立即改口道,“對對對,是時記者自己猜出來的。”
宋勉只是勾著一抹淺淺的笑意,不言不語,讓人看不透他什么情緒。
“她有沒有說什么?”過了許久,宋勉終于問起一句時茉。
蕭朗拿出手機,打開一個錄音文件后放在桌面上,“你自己聽吧。”
“他現在是不是被拘留了?”
“是不是孫瑞峰來找他的麻煩?”
“蕭老板,宋勉犯傻,你也跟著他嗎?為了他,我都提心吊膽幾天了。”
女人嬌柔的嗓音在播放器里有些失真,但宋勉還是能聽得出來她當時的心情,焦灼、不安,應該都有。
特別是那句,“提心吊膽幾天了”。
心臟像是被緊緊擠壓過,宋勉深深呼吸幾口才緩過來。
“還好我留了一手。”錄音不長,但重點該錄的都錄進去了,蕭朗收起手機,“是不是她自己猜出來的?這女人太精了,你以后可多長點心吧。”
宋勉無所謂地笑了笑,“精就精吧,這樣才會保護好自己。”
“這個也不一定。宋哥,你都不知道我和蕭哥前兩天晚上遇到時記者,就在香亭街路口,下著雨呢,嘖嘖,真可憐。”杜妄敘述能力不行,一件事都講不齊整。
宋勉變了臉色,“她去香亭街干嘛?下雨沒帶傘嗎?”
“估計是想你想的,”杜妄言之鑿鑿,“那天很晚了,大概十點多吧,雨下得很突然,估計她也沒帶傘。就這么在雨里走著,整個人三魂丟了七魄,反正就是魂不守舍的樣子。”
宋勉心口一窒,臉色越來越暗沉。
杜妄知道自己言多語失,宋勉現在被拘留著,再告訴他時茉在外面過得不好,無疑是在他傷口上再添一刀。
還沒等他開口,蕭朗先嘖一聲,“也沒有你說的那么慘,路口碰到后我就開車送她回去了,也沒什么。”
“對對,”杜妄附和,“應該沒事,時記者看起來也不是那么扛不住事的人。宋哥,你先照顧好自己,外面的事你別管,反正有我們在。”
后面杜妄往死里安慰宋勉,也不知道宋勉聽沒聽進去。探視時間一到,就有人進來提醒。
宋勉站起來就走,連蕭朗特意帶進來的秋裝都忘了拿,還是蕭朗說了他才想起來,然后提著袋子從來時的門離開了。
**
星期三那天,時茉請了半天假,拎著一盒八寸的蛋糕和一束鮮花去了羅文杰家。
來之前,她打過電話。到的時候,房門緊閉,她敲了幾下門都無人回應。正要拿手機打羅文杰電話時,有人從民房的另一側走了過來。
正是羅文杰。
肩上挑著當初她也挑過的那副水桶,踩著一雙黑色拖鞋,褲腳卷到小腳處。
時茉走過去挽了個笑容,“羅哥,今天壽星呢,一大早還去菜地澆水?”
“不用你來,都是泥。”羅文杰在墻根處放下扁擔,從兜里翻出一把銅制鑰匙,“每天都得澆水,不管今天是什么大日子。”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時茉跨過門檻,走進屋里,將蛋糕和花束放在桌子上,“那倒也是。”
羅文杰走到后屋壓水泵,打出水來洗手洗腳,“小勉還沒回來嗎?”
時茉垂下頭,調整了一下表情,“還沒呢,說是跟一個大師去山里采風,沒這么快,估計還要一周時間。”
“他們搞音樂創作的就是這樣,好好地坐在那里寫不出來,非得跑東跑西地找什么靈感。”羅文杰拿下掛在墻壁上的毛巾放在出水口浸滿水,沒擰干,就這么往臉上擦,“你也不用管他,他肯干是好事。”
時茉彎唇笑道,“我沒管他,隨便他怎么跑,反正他總得跑回來。”
羅文杰洗了臉,再搓干凈毛巾掛回原處,“我摘了幾個西紅柿,在水桶里,我去拿。”
時茉應了聲好。
西紅柿剛從地里摘的,還帶著被太陽曬過的溫度,洗完,時茉拿在手里直接咬了一口,“好甜。”
羅文杰也拿了一個吃,“也就你不嫌棄我這不值錢的東西,小勉也是,你們都一樣。”
他說著手指著前屋的方向,“那蛋糕花了不少錢吧。”
時茉:“一年也就一次。”
羅文杰的人生大起大落,最風光的時期是他做過黑幫的大佬,頓頓山珍海味,最失落的時期是他坐過一年多的牢,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現在,他看透人世百態,返璞歸真,也就不介意時茉送的蛋糕和鮮花。
時茉吃了半個西紅柿之后,一些隱秘的情緒在她眼底沉淀著,她凝神思考了一會兒開腔道,“羅哥,你和宋勉應該是當年在里面時認識的吧。”
羅文杰猛地轉頭看過來,用銳利的眼神洞察著看她。那是一雙屬于老刑警和老臥底的眼睛,鷹隼一樣鋒利直接。
時茉跟他拼心理,硬逼著自己和他對視。
過了一兩分鐘之久,羅文杰終于不緊不慢地垂下視線,咬了一口西紅柿才問道,“是小勉告訴你的?”
她詐對了!
時茉在心里舒出一口氣,和老刑警過招還真是不容易。
“不是他自己,是有人告訴我的。”
羅文杰想也沒想便說道,“是木子吧。”
時茉不答反問道,“羅哥和胡小姐也很熟?”
“小勉被關的那幾年,木子經常去看他。”羅文杰哪里懂時茉和胡木子之間的明爭暗斗,話幾乎是托盤而出。
時茉垂下眼瞼,不說話。
羅文杰也是過來人,一看時茉神情頹然,立即說道,“不過小勉對木子應該是沒什么想法。”
時茉抬起頭來。
羅文杰眼里堆著笑,“而且我也看出來了,小勉對你比較不一樣。”
時茉羞澀一笑,不回答。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嗎?”羅文杰突然問道。
時茉想起她和羅文杰第一次見面,聽到她自報家門時,羅文杰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神色。
她現在可以確定了,他早就知道她這么一號人存在,只是素未謀面而已。
“在里面,我和小勉住同一間,他大部分都很沉默,不怎么愛說話。我就聽過他一兩次夢話,喊的就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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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齋夏木
謝謝看文,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