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友東根本就沒有用心照顧得了阿爾茲海默癥的盧啟善,一切都不過是他想借著他們欄目的手擺出一副孝子的姿態給人看。
采訪已然背離了他們設定的初衷,失去了他們想要的價值和意義。
時茉走到梁凱身邊耳語道,“停了吧。”
梁凱毫不猶豫暫停了拍攝。
“盧先生,這樣,讓老人先休息吧,我們到外面說。”
盧友東臉色暗沉,“沒事,他剛剛才吃過飯,現在幾點,不用休息,接著拍吧。”
時茉搖了搖頭,“我想更改拍攝方案,所以我們需要重新溝通一下。”
拍攝被迫中止,時茉把盧友東這個爛攤子丟給跟來的編導后找了個機會去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孫芳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體態豐腴,眼線紋得過于深重而顯得一雙眼睛十分的不自然。兩只眼袋明目張膽地垂在眼底,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上幾歲。
時茉不請自來,孫芳認出她是電視臺的人,“不是有人帶領你們拍攝什么紀錄片嗎?出了什么問題?”
養老院的形象很重要,之前來養老院溝通拍攝事宜的助理還承諾過絕不在節目中詆毀養老院。
見到這幫人,孫芳都提心吊膽的。
“哦,不是,孫院長,沒出什么問題,我來就是想跟您咨詢一點事。”
孫芳摘下老花鏡,走到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水遞給時茉,“你坐吧。”
落座后時茉直言不諱,“我想問一些有關于盧啟善老人的事。”
孫芳也端來自己的茶杯在單人座椅上坐下,“可以,問吧,能告訴你的我都會講。”
時茉笑了笑傳遞了她的善意,她做了幾年的記者,話題一打開,她便馬上轉入記者這個角色,“對于盧啟善兒子盧友東先生,您是怎么看的?”
孫芳的食指在眉頭上劃拉著,訕訕笑道,“這個要怎么說呢?”
時茉的身體往前傾了傾,她換了一個問法,“那盧友東先生待他父親怎么樣?”
“這個嘛。”這個問題像是為難住了孫芳,她遲疑不決地想了想,說道,“不都說了嗎?久病床前無孝子,老爺子這個病,越來越嚴重,現在連吃飯都要人照顧,還有大小便。唉,人要是到了這份兒上,誰能忍受得住?”
孫芳一直跟她打太極,不肯坦誠相待,時茉換了個話題,“盧啟善老先生在養老院,一個月的花費大概是多少?”
這個問題,孫芳就沒有任何的保留,說道,“他一個月的費用是3300塊錢,包括床位費、護理費、伙食費、水電費等。而且他還是得的老年癡呆癥,我們要是早知道老爺子得了這個病,收費肯定就不是這個標準。”
“也就是說老先生住進來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他患病嗎?”時茉抓住問題的核心問道。
孫芳猛地拍了一下手掌,“不知道啊,要知道我們肯定要另外收費的。你也知道,護理一個老年癡呆患者,我單是請護工一個月都要好幾千的。”
“那你們沒有事后追究嗎?”
“說了啊,他兒子也答應加錢的,這都快三年了,一分錢都沒給我們加啊。”孫芳大吐苦水,“不僅沒給我們加,連平時的費用都沒按時給,還是拖欠著,一個月拖一個月地給。每次都是護工說要把老爺子送回去了,他才現身養老院,交個錢。”
“交錢的時候才來養老院,那也就是說,平時盧先生不來看望他父親的嗎?”
孫芳一愣,這才發現自己被眼前這個電視臺的人套出來話了,她瞠目結舌地看著時茉。
時茉笑了笑,話鋒又是一轉,問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問題,“盧老爺子就盧先生一個兒子嗎?”
孫芳的面色有所緩和,“兒子就一個,但是女兒有三個,都遠嫁了,而且聽說家庭條件也都不是很好。”
“那盧家經濟條件應該不錯吧,能住養老院的,應該不錯。我聽盧先生說,他們村有三個老人得了阿爾茲海默癥,但只有盧老爺子住進養老院里。”
孫芳說道,“我最早也是聽盧老爺子自己說的,那時候他還很清醒,不像現在這樣呆呆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說家里有十幾畝的地被收走了,得了一筆賠償款。”
“現在那筆賠償款在哪里,盧老爺子有提起過嗎?”
說起這個,孫芳的語氣變得不以為然,“那還能在哪里?肯定在他兒子手里啊,不然他兒子還能讓他住在養老院里?”
幾分鐘的談話,時茉基本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而這些信息也佐證了她對盧友東只不過是想作秀的想法。
在院長辦公室又坐了小半個小時,時茉告別孫芳,走出辦公室,在原先等候的活動室里,她聽到盧友東梗著粗脖子朝編導吼叫。
“說拍電視的是你們,現在你們不想拍就不拍了?”
編導唾沫廢了一大堆,發現問題又回到了原點,“是這樣,盧先生,我們真的很抱歉,但是盧老先生這個狀態真的不適合拍攝。”
盧友東擋在編導面前,嗓門大得離譜,“不適合?那你們早說啊,我特意從家里趕過來,家里還有好多活沒干呢。再說了,我都跟村里的人說了我們上電視的事,你們現在不拍了,我回去怎么跟村里人交代?”
不知道是誰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怎么交代是你的事,關我們什么事?”
盧友東霍地轉過身去看是誰說的這句話,面容兇狠,“你再給我說一遍,你媽個比。”
時茉快步走過去,“盧先生。”
盧友東見是她,情緒有所收斂,“你來得正好,你們電視臺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說好拍的現在又不拍了?”
時茉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盧老先生的精神狀態,您也看到了,不是我們不想拍,而是實在不適合繼續拍攝。就算拍了,拍的內容也不好播放給人看啊,是不是?”
他極力想營造一個父慈子孝的氛圍,可惜被盧啟善一手打碎了碗,把事實抖摟出來,盧友東再想粉飾,他們這群人也不是瞎子,誰看不出來他這是在做戲給人看?
盧友東是個老滑頭,哪怕被時茉戳破臉皮也不肯吃眼前虧,酒糟鼻沖著時茉一哼,輕蔑地問道,“那你們說不拍就不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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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齋夏木
謝謝看文,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