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龍承
某人的一些回憶。
“誒,承承,你說要是以后我生了個女兒的話,我會是一個好媽媽嗎?”
“說這干什么?你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哼!我明明都已經長大了。”
少女說著,挺了挺自己剛剛發育的,微微隆起的胸部,似乎是打算借此說明自己已經長大了。
“不過,唔……”
她沉吟著,右手扶住自己的下巴,手指頭來回在下巴上摩擦,兩個眼睛瞇成一條縫,嘴巴微微嘟起,大概是在想象自己成為母親時候的樣子。
“就像夢一樣沒有真實感呢,完全感覺不到那時候的我是什么樣子,算啦,到時候就會知道了。”
……
“我會是個好媽媽的!”
十八歲的金發少女在田野中旋轉,追逐著自己吶喊的聲音,白色的連衣裙就像是百合花一樣綻放在金黃的麥田之中,所有的煩惱仿佛都被四周濃郁的稻香卷走,她此刻仿佛全身都沒了束縛,也許下一秒就會飛到天上去了。
男人就站在麥田的邊緣,看著那一只白色的精靈在田野之中翩翩起舞。
……
“承承見不到我老的樣子確實挺遺憾的,不過我可以見到承承老掉的樣子呀。
看著你的樣子一點點變老,歲月不斷地在你的臉上留下痕跡,就仿佛你和我共同度過的光陰都被銘刻在了你的身上,這種事,光是想想就很幸福吧?”
少女偎依在男人的身上,纖細的手指拂過男人剛毅的臉龐,她碧藍色的眼睛里仿佛就只存在他一個人。
“欸?你死了之后?嗯……你死了之后嘛……要不我也去陪你好了,死亡是人最孤獨的時刻嘛,沒有我陪著的話你會很孤獨吧?”
“女兒怎么辦?”
“唔唔,說的是呢,把她一個人拋下的話也不行。可是!唔,沒辦法,那我就只好拼命忍著去找你的沖動,留下來好好照顧她了。”
……
“承承,病發的時候我真的好痛苦,好難受,真的想死掉一了百了。
可是一想到閉上眼我就看不見你了,我……”
“我還想繼續陪在你身邊,還想和艾麗一起向你撒嬌,想要三個人一起去度過剩下的時光,我真的,不想死啊!”
“對不起,請原諒我最后的任性吧,我一個人過去那邊的時候,你和艾麗在這邊要好好的哦。”
“我果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吧,不過盡管如此,盡管如此,我也希望艾麗能夠幸福的活下去……”
……
龍承看書的速度不算慢,準確的說,他應該被歸類到看書極快的那一類人里。
就算是《百年孤獨》那種厚度的書籍,他也是翻得飛快,頂多兩個小時,他就能完整的把書看完,他并不是囫圇吞棗似的看完,當他看完一本書的時候,他至少能領會書中要表達的七成意思。
可是今天,他捧著手中的書,一頁一頁仔細又緩慢的翻看著。準確的說,他捧著的也不是一本現代印刷出品的書,非要較真的話,他手上捧著的甚至不能被稱作書,最多只能算是作家的手稿。
字寫的不算好看,也不算難看,中規中矩。
故事平心而論不算出彩,作為本格推理作品本身就不能算是大眾讀物,需要一定的閱讀門檻,在可讀性上的處理也不算好。
故事核心的案件甚至可以說是俗套,在推理套路幾乎被用爛了的現在這種劇情只要看到開頭幾乎就能猜到結尾。
要挑刺的話,隨隨便便就能給挑出許多的刺來,一定要說哪里比較出彩的話。
就只有人物塑造了,就像亞瑟爵士為了塑造福爾摩斯的形象甚至經常忘記華生本人的設定一樣,這個手稿里的故事也在用盡全力的去塑造作為主角的偵探的形象。
少女偵探的形象放在ACG故事里或許并不算特色,不過放在風格本身略顯沉重的本格類作品里倒是有那么點兒意思。
龍應讀這么慢倒不是在乎那點兒意思,他在乎的是那個偵探角色本身。
熟悉的第一人稱視角,熟悉的……相似的人物,勾起了他當年的回憶,這個故事就好像他當年陪著那個少女任性的樣子。
愛是一種使人扭曲的詛咒,尤其是臨死時的囑托,更是一種將人緊鎖的束縛。
龍承也是被詛咒的人,被所愛之人囑托,被自己深愛之人束縛。
他在不自覺的從這本小說的主角里尋找著他所愛的影子。
每當他越是去尋找那個影子的時候,這個主角總是在某些地方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她們很像,但越是相像,彼此之間的差異也就越發明顯。
他細品書中的每一頁,試圖找尋已經逝去之人的靈魂;他細品書中的每一頁,試圖從書中看到曾經的自己和她。
太陽從中午搖擺到了黃昏的鐘點之上。
這本勉強夠到十萬字的推理小說龍承看了一整個下午。
筆記本被翻到最后一頁,龍承又朝前翻。
他必須明白,或者說,他已經明白了。
艾麗就是艾麗,哪怕她身上有著別人的影子,她也依舊是她。
到了這時他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翻頁的手,任由那本書在自己的手掌上攤開,書上的字倒映在他的眼里。
他沉默著思考,在他緊繃的嚴肅臉龐上看不出什么神情的變化。
終于,這個男人合上了手中的書本。
“我不會左右艾麗的決定。”
他對著坐在自己身前的南道柯說出了這句乍一聽不明所以的話。
但對于南道柯而言,他當然是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么的,意味著許可,讓艾麗自己做決定的許可。
雖然自己做決定這種事還需要許可聽上去就怪怪的,不過管他呢,事成了就行。
南道柯一高興,就直接朝城堡外沖出去了。
龍承看著這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人奔跑的背影,意識到了一點。
也許自己真的老了。
事到如今,或許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男人已經從名為愛的使人扭曲的詛咒中解脫了出來。
“你會生我的氣嗎?”
他的手指撫摸過照片上的笑臉,溫柔的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