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沖看著棋盤,思忖許久,最后搖搖頭說,“棋差一著。五皇子,棋藝精湛。”
梅之和拱手,說:“將軍手下留情了,其實不必那么拘謹,叫我之和就好。”
“傅某只是一介武夫,不敢忘了禮數。”傅蘭沖說著往后退了半分。
梅之和看出傅蘭沖的疏離,也不生氣,似是惋惜道,“將軍與我那不成器的三哥都能稱兄道弟,難道我比他還不如?”
傅蘭沖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這話叫我怎么接呢?”
傅蘭沖前一陣剛和梅夕言吃了酒,這并不是什么秘密,他沒有要刻意隱瞞,就如同他應邀來到雪院一樣,也是大搖大擺,生怕旁人不知道。
他手握重兵,很明白這些人找他什么目的,但是價要談的高,才會讓人心動。
梅之和料他是個爽快人,便也不再賣關子,他散了棋盤,說:“我找將軍來不只是下棋,將軍心知肚明,大哥久不在都城,而將軍又素來與我二哥不合,我三哥暫且不提,四哥是個冷面人,他只會利用完將軍然后除掉。除了我,將軍沒有更好的選擇。”
傅蘭沖十分不解,他抿起嘴唇笑了兩聲,說:“此話怎講?現如今龍椅上坐的是當今圣上,我們聯手要做什么?五皇子,恕在下直言,皇上最忌諱這個了。”
梅之和見傅蘭沖并不上鉤,只好暫且放棄勸說,他知道這是籌碼沒給夠。
這人很貪心啊。
“滿腹才華不抵那風花雪月,可是據我所知傅將軍在當兵前可是中了秀才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讓將軍棄文從武了呢?”
傅蘭沖瞇起了眼,一絲不悅的目光稍縱即逝。
僅是一瞬間臉部表情細微的變化,卻被梅之和捕捉到了,他特意派人去傅蘭沖的老家,把人徹底調查了一番,此人不好查,傅蘭沖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街坊鄰居也早都換了人,他派了很多人查,最后也只查到了當年那個村子出了個秀才姓傅,但是之后人就不了了之了。
梅之和很聰明,只憑這一點,就猜出內有隱情,看傅蘭沖的反應,恐怕這事連他二哥都不知道,其實他也不是那么愛窺探別人隱私的一個人,只是這傅蘭沖軟的不吃,他只好來硬的了。
“來日,我定助將軍成為湳國最權貴之人。”
傅蘭沖那棱角分明的臉在此刻卸下了防備,他身上有許多戰事留下的痕跡,但脖頸以上的皮膚卻光潔無暇,他當兵之前的事情沒人知道,甚至連他自己都快忘了那如曇花一現的懵懂歲月,夢中都不見。
他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暴露在烈日下,被人指指點點,沒點羞恥心。
傅蘭沖失神了一瞬,他像是被說動了,點頭道,“不愧是五皇子,這個局,傅某允了。”
同樣的話,他對三皇子梅夕言也是這么說的。
傅蘭沖在心里鄙視著這些人。
梅七言重金尋醫的消息不脛而走,與此同時,他讓人把入了土的刺客尸首挖出來吊在府外,曝尸三日,鬧得一時間滿城風雨,風聲鶴唳。
不過他沒有動蕭藺的尸首,而是找了其他的尸體,易容成相似的面貌,掛在最前面。
自此,人們是真的相信湳國最受寵的二皇子命不久矣。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蕭如殷那里。
蕭如殷正坐在暖爐旁邊,手里還捧著熱茶,他翻開左手手掌仔細瞧著,虎口和指尖已經覆滿了繭子,他慣用左手,常年練劍已經讓他的手指微微變了形。
燕飛掀了棉簾,進屋就看到蕭如殷在那暗自神傷,并未急著匯報。
“說吧,怎么回事。”蕭如殷將茶杯放在嘴邊,呵著熱氣。
“回少爺,我們的人不敢離近,只遠遠的看了一眼,那刺客確實是蕭藺和他的手下,只是白天行動太明目張膽,等夜深人靜時,他們會把蕭藺等人的尸體奪回來。”
“奪回來?我為什么要奪回來?”蕭如殷冷笑著,說:“任務失敗,怨得了誰,再說了,蕭藺效忠的是我父親,又不是我。”
燕飛本也沒有真的想要安葬蕭藺的尸身,只是還念著那點與蕭藺一起在蕭府長大的情分,提了一嘴而已,既然蕭如殷不同意,他們正好省去了這個麻煩。
“他就是父親的養的一條狗,只是沒想到,父親都死了,他還要去送死,當真是一條好狗。”
蕭如殷笑意不減,可渾身上下散發出的寒意卻讓燕飛避之不及。
“聽說湳國二皇子傷的不輕,那位恐怕又會把此次事件算在少爺您的頭上。”
“管她做什么,我身上的人命難道還少嗎?”蕭如殷嘬了一口茶,說:“湳國那邊亂起來了嗎?”
“還沒,都還在觀望。”燕飛說。
“那可不行啊,我可沒那么多耐心。”蕭如殷咳了兩聲,咬緊嘴唇說:“你去多準備些銀子,把銀子給那個三皇子送過去,就說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盼他早日事成。”
“少爺,咱們真要幫助那個三皇子嗎?傳聞這人驕奢淫逸,貪得無厭。”燕飛有些擔憂地說。
“我讓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什么時候這么變得婆婆媽媽了!”蕭如殷忽然擰眉呵斥道。
燕飛趕忙跪了下來,垂首不語。
過了半晌,蕭如殷才平復了怒氣,他看著跪在地上的燕飛,覺得自己剛才的態度有些過火。
燕飛的肩背濕了一片,想來是頂著風雪而來,他定是得到了消息急著向自己匯報,連換身干凈的衣裳都來不及,蕭如殷想到這又覺得有些歉意。他這個人不討喜,對待誰都沒有個笑臉,脾氣陰晴不定,特別是得知自己活不久以后。
這么多年,也委屈燕飛跟了這么一個主子。
他也想過改變自己,可是既已習慣了涼薄,又如何做別人的暖陽?
他起身想著要扶起燕飛,可只邁了一步,就邁不出第二步了。蕭如殷收起多余的情緒,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出去吧,我一個人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