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插稻季,家里孩子多,負擔重,上了初中的白招兒已經帶著妹妹干了幾年的農活了。
無論是早稻、晚稻、煙田稻還是白蓮稻,只要白招兒不上學,就一定會給家里幫忙。爸爸媽媽插秧,白招兒和招娣負責去拔秧苗。
白家的秧苗田離家比較遠,小跑都要半個多小時。天剛蒙蒙亮,一家四口就分好工,各自出發了。
天空中月亮還在,太陽卻也起來了。
白招兒挑著一擔空的畚箕,招娣提著兩個籃子,籃子里面放著兩個盆,一路磕磕碰碰,早早地出發了。
“姐,是什么在叫?好嚇人噢!”招娣原本瞇著眼睛,打著呵欠,突然聽到山坳里“唔、唔、唔”的叫聲,立馬清醒了。
白招兒也嚇得一哆嗦,自己也是個孩子,是膽子小卻想象力最豐富的時候。
尤其是老在學校聽那些膽大的男生講鬼故事,那些半大的男孩子,嘴唇上已經冒出了一層青色的胡須,喉嚨中央也鼓出來一塊,隨著講話一動一動的。
很多家里有在外打工的,過年回家的時候會買DVD回來,還帶回來一盒盒的碟片,幾十集的電視連續劇可以連著看,沒廣告,成了大家閑暇時間最喜歡的娛樂節目。
同學們最喜歡看的,是恐怖片,最喜歡最喜歡的,是第二天在班上講恐怖片,尤其是男同學。煽情地劇情,在他們鴨公嗓的語氣下,顯得更詭異了。
就在上個星期,同桌王紅還帶著自己翹了課,躲在她家看了一個下午的恐怖片,那個一身白衣,長發垂地,全身骨頭咔哧咔哧的女人,從井底爬了出來……
“沒……沒事的,就是貓頭鷹的叫聲。”白招兒對著妹妹笑了笑,額頭已經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妹妹,我們唱歌吧?”
招娣順從地點了點頭,兩姐妹一路哼起了在學校和在電視里學來的左一句、右一句不成調的流行歌曲,樹頂上閉眼假寐的鳥兒,被驚得撲騰著翅膀,往樹林深處飛去。
雖然時間還早,但像煎蛋一樣的太陽還是打敗了月亮,早早地掛在空中獨領風騷,烈日當空,連風都沒有了。
到了自己田邊,兩姐妹不敢耽擱,彎著腰,弓著背,手里不斷挖、提、扔,很快,拔好的秧苗已經將帶來的工具裝滿了,黃綠色的葉子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
陽光越來越強烈,汗水滾落,在她們黝黑的脖子上淋出一道道白痕。
蚊子和小黑蟲也不放過這對小姐妹,圍著她們嗡嗡嗡地叫喚著,有些還沖進了招娣的嘴巴,難受得招娣“呸呸呸”的往田里吐口水。
“你別張開嘴啊,你張嘴蟲子可不就進往里面鉆。”白招兒被妹妹一直吐口水的聲音弄的心煩,抬起頭,見招娣小腿肚子上有個東西,黑黑的,像是一坨黏膩的泥巴,卻沒在意。
過了一會,白招兒累了,后脖頸僵住了,又酸又疼,她抬起頭,把脖子往左邊轉轉,又往右邊轉轉,總算舒服了一點。
右手在田里水面隨意漂洗了一下,往肩膀上擦了擦,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招娣腿上布滿了一團黑色的東西。
白招兒的嘴攸地張開,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凝結了,“啊,啊,啊……”白招兒指著招娣的腿,想要喊,卻說不出話來。
招娣順著姐姐手指的方向低頭一看,臉上頓時慘白一片,她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啊,啊,螞蟥,媽呀……”
白招兒和白招娣不要命了,一邊喊一邊往田埂邊跑去。
踉踉蹌蹌地爬到路邊,兩姐妹手舞足蹈,顫抖著雙手從腿上拉下緊貼著皮膚的螞蟥,把它們甩出去好遠。
這些褐黑色的、軟乎乎、沒有骨頭又不停蠕動的惡心東西,常常躲在小溪、水田、河流,會爬上人的身體,粘上皮膚,緊緊地吸附著,不舍得離開,直到喝飽鮮血,將它的肚皮脹滿,它還賴著懶洋洋的睡一覺呢。
白招兒從腳踝上扯下兩只,又從膝蓋窩里找到一只。
“姐,你幫我看看,我身上還有沒有啊?”招娣把褲子往上面挽了一圈又一圈,生怕螞蟥鉆到了褲腿深處。
白招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松了一口氣,終于放下心來,看著地上一堆還在翻滾的蟲子,有點反胃。
聽爸爸說,螞蟥是殺不死的,就算把它們用刀子割成一段一段,它們不僅不會死,還會變成幾只新的螞蟥。大人有經驗,一般會隨身攜帶一個灌了煙油的竹筒,把螞蟥扔進去。
而沒有帶上煙油的最好的辦法,是把它們的身體翻過來,放在太陽底下曬。
“給你!”白招兒見路邊有一叢小灌木,折了幾根大小合適有硬度的,遞了一根給妹妹。
兩姐妹順勢坐在了地上,地面的泥土被陽光炙烤得發燙,兩人覺得屁股頂下滋滋滋地冒著氣。
拿著小枝丫,對著螞蟥的嘴巴穿進去,一直往里面推,然后刺穿頂部,從頂端把枝丫拉出,一只螞蟥就翻過來了,連帶著螞蟥肚子里的血也跟著翻了出來,弄的兩人的手掌腥臭難聞,血淋淋的。
“搞定了,看它們還敢咬人不!”招娣氣沖沖地罵道。
兩姐妹洗了洗手,伸到鼻孔下面聞了聞,還是臭烘烘的。
其實,農村的孩子對螞蟥的了解還是比較多的,知道被螞蟥咬不會很痛,身體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所以也就剛發現的時候害怕一下。
“好了,繼續干活吧。再拔一點存著,我們就把苗給爸媽送去了。”兩姐妹力氣小,裝滿了的畚箕爸爸會來挑,她們只要負責把籃子里的秧苗送去稻田就行。
休息夠了的白招兒站了起來,突然,她感覺到自己褲襠那有一點麻麻的,她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卻先作出了反應。
她哆嗦著叫道:“快,快擋一下我。”
不等招娣聽明白,她就竄到路旁小山的松樹后面,拉開了褲子,褪到了膝蓋上。
一只豬肝色的螞蟥正牢牢地黏在招兒的大腿上,距離尿尿的地方只有咫尺。它喝得飽飽的,比剛才犧牲的任何一只都要肥胖。
天啊,白招兒都要奔潰了。
招兒看著那只還在變大的螞蟥,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別怕,別怕,不就是一只蟲嘛。勇敢的把它拔下來,然后弄死它。”
招兒伸出手,拇指和食指觸到螞蟥滑溜溜的身體,她使勁扯了扯,螞蟥紋絲不動,只好豎起手指,用指甲摳進螞蟥和自己大腿皮膚之間,把螞蟥摳了下來。
來不及喝下去的鮮血立刻溢在了她的手上,溫熱而又滑膩。
“嗚嗚嗚……”白招兒突然感覺特別委屈,說不出為什么。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她從外面玩耍回到家,家里一個人都沒有,門還上了鎖,她又哭又叫,可是沒有人應答。
年幼的她,哭著哭著就靠在門上睡著了,等醒過來的時候,天色暗了,她手臂上一只綠色的毛毛蟲正緩緩地往肩膀上爬去。
白招兒邊哭邊穿上褲子,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淚像是井底的水,怎么都止不住,一直往外涌。
她把衣服包進褲子里,走到田邊,又從鞋子里抽出襪子,襪子腳后跟和大拇指處已經破了洞,但她還是穿上了。
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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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蓬殼
有農村的孩子被螞蟥咬過的經歷嗎?出來分享一下那個感覺。當時的你,害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