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是李小葉長這么大第一次在外面喝酒,但是,需要東倒西歪不省人事躺在大排檔長條凳上過夜的,是那三個男人。從第一杯到把他們全喝趴,不到半小時結束戰斗,大排檔老板娘都直呼厲害!李小葉負責任地把他們安頓好后,坐晚班公交車回宿舍的路上,還清醒得不像話,一路回想著為什么她的酒量會這么好。
從她記事起,爸爸李志和就愛喝酒,一日三餐恨不得頓頓都有點小酒,偶爾下山到縣城買回來的酒簡直就是全家最值錢的珍寶,舍不得喝,小葉的媽媽就自己釀,多年下來,大米、無論什么鮮果,經過她的手都能變成醇綿好酒。爸爸喝酒的時候,媽媽何妙英也喜歡拿著他的酒杯嘗一嘗,說是嘗,其實喝得比爸爸還多,小葉每次機靈地說要不給媽媽也拿個酒杯,媽媽總是擺擺手謙讓地說:“我又不喝酒。”
后來隆煊私下和小葉說,爸爸說,他就喜歡媽媽這樣拿著他的酒杯喝“搭搭酒”,就像搭便車一樣。爸爸總是招呼隆煊這個寶貝兒子跟著他一起喝酒,隆煊皺著眉頭說:“聞起來都不舒服!”爸爸會寵溺地拍著他的頭說:“一點都不像你的老子,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會喝酒!”
但是小葉很喜歡聞酒的味道,每次媽媽把釀好的酒壇子打開的時候,小葉就趴在上面聞得如癡如醉。弟弟不愿意喝酒,小葉卻很積極,媽媽搭完一口爸爸的酒,小葉也會拿起酒杯抿一口。如果不是知道家里的酒金貴,不能敞開喝,她感覺自己可以一直這么喝下去。
在縣城讀技校的這三年,媽媽每個月都要到縣城里來看她,何妙英和彭鄉長的老婆李春芳好得情同姐妹,李春芳經常叫小葉去他們家吃飯,在飯桌上,彭鄉長會給她講很多很多人生大道理,其中就包括一個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和人喝酒:“你喝不過那些男人的!他們一天到晚都在搞這個,你哪里是他們的對手?他們再怎么勸你,你都不要開這個口子!”
小葉也以為自己肯定喝不過兩位老板,但是形勢比人強,躲避肯定不是辦法,以后和他們在一起做事情的日子還很長,遲早都是要解決喝酒這個問題的,既然小賴把這個矛盾挑起來了,那就拼一場,喝就喝!只是沒想到他們這么不經喝,她根本還沒什么反應,他們就全倒下了。剩下的大半瓶白酒,小葉心想要是能拿回去給爸爸就好了,但是,這畢竟是大排檔老板娘等著兩位老板醒了要找他們買單的酒,小葉就放在了梁老板的耳朵邊,方便他一醒來就能看到。
這下她對自己的酒量有底了,以后誰欺負誰還說不定呢,她當然要安安心心踏踏實實回去睡個好覺啊。
第二天,她又特意提早了半個小時,想趕到大排檔看看他們三個人怎么樣了。她剛剛上公交車,就看到了一張讓她激動又遲疑的臉-他還是穿著白色T恤,耳朵里塞著耳機,還是望著窗外。她奮力擠到他身邊,想看個究竟,但很快又涌上來的一撥人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她和他之間。
她一直緊盯著他所在的方向,生怕他提早下了車她再也追不上了。車到站的時候,她努力撥開兩邊的人,緊緊跟上去,他輕快地跳下車,她又看到了那位時尚女孩在站臺等著他。小葉提醒自己:“這次不能再錯過了,一定要上去問問他!”
“這位妹妹,你是有什么事嗎?這么一直跟著我們?”他身邊的時尚女孩突然轉過身來,嚴肅而挑釁的樣子,嚇了小葉一大跳。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他也轉過身來,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對時尚女孩說:“你別嚇著她了,她不會有什么惡意。”
“她跟了我們好久了,鬼鬼祟祟的!”時尚女孩的語氣又刁蠻又撒嬌。
“小妹妹,你是想問路嗎?還是有什么事情?”他的笑容實在是太治愈了,像良家寨深秋早晨的陽光,溫暖又柔和。他的聲音真的好像啊,長得也很……像……?小葉突然吃不準了:三年前云杰哥哥的樣子在她腦海里已經變得有些模糊,云杰哥哥是戴眼鏡的,這位哥哥卻不戴眼鏡,高高的鼻梁、深邃的五官,好像比云杰哥哥帥呢……
“你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說,不要這么跟蹤盯梢,你信不信,我們可以報警抓你的!”時尚女孩義憤填膺:“你年紀輕輕干什么不好,為什么要做跟蹤這種不入流的事情?”
她的火力實在猛,仿佛小葉是她領地的偷襲者,必須被她立馬攔截在他們的世界之外。
“算了算了,她還是個小孩呢,能有什么壞心思,你不要對她這么兇。”他轉身對小葉耐心地說:“小妹妹,你需要我們幫你什么嗎?”
四目相對的剎那,兩個人的目光膠著在一起,仿佛都在問對方:你是誰?我們是不是見過?
小葉滿腦子飛快地轉動著她該如何回答,但是,她居然一個字也沒說出口,扭頭就朝反方向跑,云杰看著她那又慫又猛的樣子,覺得很滑稽。
“現在廣州外地人真的太多了,搞得我們本地人都很沒有安全感,總覺得干什么都不方便。”時尚女孩抱怨道。
“也不能完全這么說。的確,廣東人民很包容、很熱情,也正是這樣的態度,才給我這樣外地來的年輕人有了立足之地。我就是個外地人啊,你平時并沒有嫌棄我啊,對嗎?”他的話自然令人無法反駁。
但是,在他的心里,總覺得今天這女孩在哪里見過似的,怎么看著那么眼熟呢?他在大腦記憶的圖庫里反復搜索這張臉,卻沒有一張匹配得上,這是產生幻覺了嗎?
小葉一路小跑,直到確定已經到了比較安全的地方,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我為什么這么怕?”她忍不住問自己:
“你不問,怎么能知道他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