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回暖的時候，梁新跟男友提了分手。尋常的日子，尋常的放松活動，同在異鄉的兩人，在打籃球回程的路上，莫名其妙分了手。原因記得清也要說記不清了，能透露出來的只是兩人沒有很嚴重的爭吵，還有當時車窗外新發的嫩葉和男友額上暴起的青筋、緊皺的眉頭，以及順水推舟而又無波無瀾的那句：“好。”

　　接下來的路程，梁新一句話也沒說。男友也沒有。在一起時有多轟烈，離開時的平靜就有多諷刺，刺的心陣陣發疼，還要強忍著不表現出來，莫名其妙的尊嚴在這一分鐘有十分的重要。車窗上的男友也是，身姿筆直，目不斜視，臉上看不出情緒。

　　1.18年最后一天快樂

　　18年最后一天，梁新的師傅在微信推來一張個人名片，附著一句話：幫師傅抗一下小師弟的班。

　　加上好友之后，身邊這個人遠隔千里對她說：“18年最后一天快樂！”聲音三分雀躍，十分緊張。屏幕前的梁新聽著不長的語音信息“噗嗤”一樂，手指翻飛，文字發了回去：“那我是不是要等到零點再祝你19年第一天快樂。”

　　“你還是趕緊說正事兒，我后天好接手。”梁新補充道。

　　梁新和男友同在一家公司，男友是梁新的師傅去另一區分公司后帶的新人，因為要回學校準備畢業事宜，暫時把梁新調過去頂段時日。

　　三月份團建，這人回來了，梁新第一次與他正式見面，對方大大的眼睛里，好像種進了陽光，笑的露出一口白牙，隔著烤爐伸過手：“師姐，你好，我是牟梓。”梁新舉起滿是油漬的手給他看了看，想到這幾個月的加班，忍不住虧他：“回來的倒是時候。”牟梓的牙露的更多了，眼睛都笑得瞇成了一條縫：“師姐，你跟師傅說的一點都不像。”邊說邊伸手抹了把梁新的臉。梁新一向討厭肢體接觸，尤其與對方并不熟，工作許久，以前覺得唐突的事情，現在依然覺得唐突。身子側了側沒躲開，差點把手里的雞翅甩他臉上，下意識的動作，在看到牟梓手指上擦下的醬汁時偃旗息鼓，臉有沒有紅不知道，發燙的感覺格外明顯：“我跟你不熟！”轉身有絲落跑的狼狽。

　　團建結束的時候，師傅和牟梓醉的勾肩搭背，一幅哥倆兒好的大好局面。梁新負責把他倆送回去。聽著車后座兩位男士的談話，梁新本著“不能跟醉鬼計較”的原則默默翻白眼，認認真真開車。

　　“師傅是不是說的沒錯？你師姐是不是特漂亮？”

　　想起白天的醬汁，實在忍不住告黑狀：“師傅，他說我跟你描述的不像。”怕喝醉的人領悟不到告狀的意義，又額外加道：“他說我不好看。”

　　“是好看啊，可是不高冷，脾氣還不好。”聲音里帶了些委屈，從后視鏡里，似乎還能看到牟梓眼角起的淚光。

　　師傅摟著牟梓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胸膛：“你倆相親相的效果不好啊？”

　　梁新借著后視鏡瞪了過去，勾肩搭背“哥倆兒好”的兩人并沒有察覺：“噓！咱倆的話不能讓女生知道！秘密，秘密……”

　　梁新咬緊后槽牙一路不再搭話。

　　將兩人送進公司宿舍，梁新要走，牟梓跟在身后亦步亦趨，走到門口，牟梓拽住了她的衣角，圓圓的大眼睛蒙了一層水汽，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就差搖起尾巴。梁新有些不耐煩地挑眉，拍開他的手：“干嘛？！還得上演依依不舍的戲碼？”

　　“嗯～不舍得你走~”

　　一個“嗯”字百轉千回，聽進耳里的繾綣逼出了梁新一身雞皮疙瘩，一陣惡寒：“所以男男女女吻別都是這么發生的嗎？”不知道這想法說沒說出口，反應過來的時候牟梓已經吻了她的唇自己笑嘻嘻地走了回去。

　　女生的喜歡來的莫名而又迅速，梁新當然不會因為這個侵犯性的吻喜歡牟梓，但卻會對他和師傅“不能跟女生說的秘密”有些在意。

　　最初，這點在意蓋不過要給他臉色看的意圖，蓋不過他初識時的唐突，甚至連加班的怨氣都蓋不過。但發芽的種子終會破土，成長和改變就是來的如此悄無聲息，沒有緩沖，招呼都不會打。

　　2.這是不是緣分？

　　醉酒后的第一天上班，師傅帶著牟梓走到她桌前讓她帶下牟梓的時候，梁新看著西裝革履的師傅，站姿板板正正的牟梓似笑非笑：“酒醒的還不錯？人放我這吧。”現在想起梁新才明白，“酒醒”這話說的太早，也不知是對誰說的。

　　項目收尾，兩人少不了合作，合作里少不了師傅見縫插針的打趣。梁新會音調踩重，音節拖長，配合著杯子磕在原木桌上的聲音，輕描淡寫加一句：“師傅，你輕浮了。”強硬地掐滅師傅話語里流露的兩人發展的可能性。梁新是個沒有故事的人，不是沒有機會開始，只是年紀越大，越明白自己想要個什么樣的伴侶。腦海中勾勒出的輪廓，除了性別，與牟梓沒有相似的地方。

　　每去一個不熟的地方，梁新喜歡四處溜達，漫無目的地閑逛，隨著人流體味這座城市，累了就坐街邊，看著眼前的人流來來往往。很奇怪，不管走遠走近，兩次里總有一次碰到牟梓，隔著人群，笑出滿口白牙：“新姐！”邊笑邊跑到在人群的側目里滿身不自在的梁新面前站定：“這么巧！”

　　“新姐，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呀？”

　　你們男生會信緣分？梁新想，這可不巧，我現在都往遠了走，就為了躲開你。這次她確定，這些話，她沒有說出口。

　　合作久了，閑暇之余，看著牟梓，梁新總是想起那句“我們倆說的話不要讓女生知道”，還有午后嘴角的醬汁，他種進陽光的眼睛，滿口白牙的笑臉，偶爾也會問自己：“真的有緣分嗎？”強硬的拒絕逐漸變得沉默柔軟——我喜歡的樣子你都沒有，可還是總想起你。我怕不是醉在了這場酒里……

　　3.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女朋友了，蓋章！

　　慶功會上，梁新歡快地端著酒杯敬坐在旁邊的師傅，刻意提起：“相親？師傅你下次賣我的時候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去錄個音什么的，留點兒證據。”“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師傅，我真是對你有新的認知了！”……

　　頭頂悄然落下的陰影打斷梁新的興奮。牟梓見梁新抬頭，便伸手攙起了她：“做我女朋友吧！”眾目睽睽，梁新腦海一片空白，想不起來拒絕，也想不起來答應。師傅在旁邊戳了梁新一把：“答應啊！”

　　梁新無意識地“哦”了一聲，也不知應的誰。師傅開始在一邊帶頭起哄：“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這一聲起哄拽回了梁新的思緒，瞪大雙眼剛要抬頭警告拒絕，卻不想恰巧接住牟梓落下的唇：“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女朋友了！蓋章！”

　　那就這樣吧，開始好像也不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