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哥……
這是小二黑在叫我。他這么叫我的時候,我的腦袋中也不由自主地會出現他那張臉,忘了是誰曾說過——他的臉就是個原生態土豆,犯賤中冒著傻氣。我很佩服這個比喻的作者,我忽然覺得我也是個土豆,上面包裹著的一層泥,泥雖然離開了自己的親人和家園,卻依然自以為是地驕傲。也許,犯賤和驕傲就是一個媽生的雙胞胎,他們的母親總是給他們同樣的穿著,但是,穿得久了就變得不同起來,一個總是把上衣袖子擼起來,而另一個會在膝蓋上開個洞。
小二黑叫我的那天下午,溫婉的云層和靚麗的陽光相得益彰,天都藍成了攝影作品中才能見到的那種顏色,沒有一絲風,樓道里鮮嫩的花草跟不時走過的美女互相吹捧,然后再互相妒忌。
按理說,這個一直保持立正的賤貨不會這么叫我,可能是他覺得這么叫顯得親近,是他把我還當回事。是的,人們總是用昵稱來縮短相互的距離,有時候,昵稱越難聽,距離還會越近。他這么叫我已經有些日子了,但絕不是為了親近和縮短距離,他故意把前“偉”字弄的像狗咬著骨頭那么用力,而把“哥”字的尾音拖得像一只蒼蠅盤旋總在頭頂嗡嗡叫,這樣熟悉的人都能聽做是“偽哥”,甚至是“痿哥”。其實,這和我們叫他小二黑是一個套路,我們這么叫他,圈子外的人聽起來好像是把他比喻成二諸葛的兒子、三仙姑的女婿,但他在內的圈里的人都知道,王二壞家的哈士奇叫小黑。其實,老朱一撥人私底下還常稱他魏公公,有時候也稱小魏子。這歸功于他以一個優秀司機的身份,總是讓董事長的生活秘書變得可有可無。
我寧可閉著眼去回憶陳麗容早上起來穿了什么內衣,也不想搭理他,但是,只要被他這么關注上,搭理和不搭理的結果總是完全一樣,我知道,他會在喊出這么銷魂的一聲,注定引起別人的反應后走到我面前,先側著臉低頭看看我的臉,然后告訴我第一如何,第二如何,好在一般都沒有第三,這讓我經常懷疑他有可能無法駕馭三以上數字,包括小三,這樣,我也就永遠惦記著他是不是像老朱那么叫的一般,是身體的某處出了問題。
正是那個拖長的尾音給了他勇敢和信心,這一次他走過來對我說:“第一,明天上午要召開公司辦公室全體人員大會,大家都務必準時參加,王主任說了,特別是小車班,一個都不能缺席;第二是偉哥同志你要在會上發言,嘿嗬?!睕]有第三,永遠如此。
把檢查叫做發言,好像還是他從我的故事中學到的。我說:“第三,你可以像狗一般享受吃屎時的歡暢。”
老朱趕忙接住我的話說:“偉哥,怎么著你也不能把你口中的發言當成屎,是不?”
他是在用小二黑的語調叫著我,我只注意到了語調,都沒有用心去聽他后面的話,我說:“我說是屎就是屎,還能指望我口中……”
我已忽然意識到有問題了,真是百密一疏忙中出錯有病亂投醫?。?p> 我打住不說了,老朱還是為了增強效果說:“那可是偉哥你嘴里出來的啊……”
幾年后,當時在場的某個人當著他和我的面提及到這事,小二黑抓住我的肩膀,說道:“第一,想起來還真有這么個事,第二,要是沒有這個事,我們說不準還真的成不了哥們,你說是不是?”我土鱉狀優雅地喝了一小口酒,笑了,且只是笑。這是我在以后的歲月里學會的處理問題的方式之一,只是我學得不夠專業,有時候效果好的一塌糊涂,而更多的時候則是多此一舉的拙劣表演,自己先變成了土鱉。
一般來說,他的第一第二之類的事大多和我無關,但凡指向我,我的生活就會因此發生某些改變。我討厭他的立正,討厭到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否真的有這種人,如果真的有的話,又是否真的需要存在。即便是我們彼此熟悉到一定程度后,他的奇葩依然讓我張口結舌。有一次,他和張董出差,被人請去吃飯喝酒,后來張董推說喝多,就由請客者帶去休息,只留下他和一個酒量很好的美女,沒想到兩人在比拼酒量中竟然互相欣賞,散場時他把美女送到她家樓下,那美女又放心不下他,把他送回到酒店,他再把美女送回去,美女執意再把他送來,就這樣,來來去去互相送了一夜……
其實,我倒是覺得加個第三第四的也沒什么不可以,比如第三就可以是讓偉哥同志認真反省利用上海出差之際公款旅游,第四讓所有人引以為戒,甚至第五第六。當然,若是時間穿越到我出生前的那些日子里,這就是個批斗會。某些形式有根的,總在恰當的時候會重新出現。我忽然想起了大學時的課堂,想起了學過的馬克思,他說:“黑格爾在某個地方說過,一切偉大的世界歷史事變和人物,可以說都出現兩次。他忘記補充一點:第一次是作為悲劇出現,第二次是作為笑劇出現?!蔽蚁?,馬克思也忘記了補充一點——小人物和小事件也同樣,而且還可能是出現兩次以上,至于是悲劇還是笑劇,因為是小人物和小事件,沒人去注意罷了。
小二黑其實就是把王二壞的屁吸入肺里存著,然后來到小車班再放出來,王二壞的屁到了他嘴里后,味道依然還是原來的樣子。打個比方吧,就像他過日子一樣。就我們所知道的,他每天的日子幾乎就是對前一天的復制,這樣,還真讓人對他老婆產生足夠的同情,無法想象那個女人是怎么打發掉那些如花似玉的青春的。
王二壞當我面放的屁是很有刺激性。幾分鐘后,在他的辦公室,他對著我放:“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先聽壞的吧?!?p> 有了小二黑提前的表演,我知道風暴不可避免,于是很隨意地回答他,這也得益于我在小車班,小車班的人就是這樣,一個辦公室主任還不足以鎮得住,我到小車班時間不長,可這種心得一學就會。
他繼續放:“你要在大會上做檢查。”
我有些豁出去了,不卑不亢地問:“那好的呢?”
他很欣賞自己屁放出的效果,加快速度放了起來:“就是只做檢查?!?p> 上大學時的一幕幕似乎又換了場景開始演出了,于是,我說:“如果先聽好的呢?”
他明顯有些看不起我的智商了,但依然沒忘記對自己的欣賞,他欣賞自己的表演,也欣賞自己對于我高明的駕馭,似乎他的這種做法都能作為管理學的經典案例,他說:“那就好的是你要在大會上發言,壞的是這個發言是檢查,當然,發言這個詞據說還是你帶到這里的?!?p> 這種嚴密的語言結構,若是換成另外的人說出來,要么讓人肅然起敬,要么就是一個很有料的幽默,但從王二壞嘴里出來,每一個毫無過錯的字就像是各種鮮美的餃子餡,但嚴嚴實實的包它們的面皮發霉了,被蓋上了有毒的紅印。王二壞就是這樣,只要和他打過交道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任誰都便都能發現他的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