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勒也知道事態的嚴峻,想了想說:“我去稟告侯爺,你們在軍營等消息。”
隨即出了軍營,朝靖邊侯府趕去。
張生哪里坐得住,不停地在營帳里來回踱步。
陳無用知道,現在勸張生冷靜沒用,于是他對張生建議:“要不去柳兒那喝點酒?”
張生知道陳無用的心意,揮手道:“不去了,就在這等吧。”說罷,控制自己盡量安靜地坐了下來,坐了沒一會,便起身出了營帳,說他去場地里練會槍。
不一會兒,摩勒便從侯府回來了,張生一起跟了進來。
還沒等摩勒坐下,張生便著急問道:“侯爺怎么說?”
摩勒示意大家坐下,然后慢慢地說:“侯爺也覺得等不到圣諭了,陛下遲遲不派人來支援,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這件事只能日后再查明了,目前情況刻不容緩,侯爺打算親率大軍去平戎族,以防萬一,留我們黑虎營鎮守延州!”
張生一聽秦州有救了,激動道:“侯爺的恩情,我張家人沒齒難忘,我張生以后定當拼死效忠朝廷,護我山河無恙!”
摩勒微笑道:“侯爺此去,也是為了秦州百姓和我鄧朝的江山,既然你這么說了,義父相信你能做到!”
······
靖邊侯第二天一早便率領延州兩萬士兵出了城,趕往秦州支援。
一天后,摩勒正在操場上訓練士兵,有斥候突然來報:“報告將軍,我們在南四十里外發現鮮卑部隊!”
摩勒一驚,連忙問道:“有多少人?”
斥候回答:“一萬余人。”
“帶兵的是誰?”
“旗上有宇文二字!”
“好,我知道了,繼續觀測敵人動向,隨時向我稟報!”
斥候走后,摩勒把陳無用和張生叫到了身邊:“剛才斥候說的話你們應該也聽見了,我延州城并無城墻,侯爺要是在的話,我軍數量占優,正面沖鋒必敗敵軍。”
“如今侯爺不在,我延州城只有三千黑虎營的兄弟,一旦在城內開戰,難免傷及百姓,但要是主動正面交戰,敵人數量數倍于我,要是敗了,全城百姓都要遭殃,你們有何計策?”
張生拿起他的長槍站了起來:“我愿意在前面沖鋒,即使我死了,至少也要帶走敵人一條狗命!”
摩勒搖頭:“對方一萬余人,一換一不劃算,我們換不起!”
陳無用站起來把張生按坐下:“就知道莽撞!打仗靠的是腦子,不是蠻力!”
隨后轉向摩勒,慢慢說道:“將軍,敵人此刻來攻,定是知道我延州城大軍都被侯爺帶走,去解救秦州了,此刻出擊,是想讓我們顧的了這頭,顧不了那頭,看來敵人是有備而來啊!”
摩勒點頭:“沒錯,鮮卑這次帶兵的,是久經沙場的宇文濤,很難對付!”
陳無用接道:“能讓將軍如此忌憚,想必此人必不簡單了,正面沖鋒是下下策,不到逼不得已,不要硬沖啊!”
張生急道:“那你有什么辦法啊?又不讓沖鋒,難道直接投降,將延州拱手讓人?”
陳無用勸道:“你別急嘛,我說盡量不要正面沖鋒,又不是說沒有其他辦法了。”
“有辦法你倒是說啊!都這時候了,還賣什么關子啊!”
陳無用無奈,不是我不說啊,我不是正在分析情況嗎,當然他也能理解張生的著急,轉而解釋道:“敵人既然是從南面攻來,那我們真好可以利用那里的地勢,我去看過,南二十里有一個地方叫鳳凰坡。”
“那里山勢起伏,道路兩側均是高坡,也是敵人進我延州城的必經之地,我們如果提前派人埋伏在那,一定可以重創對方,可能不用等侯爺回來,我三千昆侖奴,就可以滅掉他一萬余人。”
張生一聽,樂得直接蹦了起來:“你早說嘛,我立馬帶人去埋伏!”
陳無用馬上攔住他:“這事還是我親自來做吧,有其他事情安排給你。”
張生立馬不樂意了:“肯定又是那種又不重要又安全的事情,我現在跟以前早不一樣了,你就不能信我一回?”
陳無用解釋:“我給你安排的事情更重要一些,稍有不慎,我們滿盤皆輸!”
張生忙迫不及待:“真的嗎?說來聽聽!”
“我們在南面作戰,北面一定空虛,萬一敵人派一支小隊繞到背面,然后來個前后夾擊,那我軍將難以對抗,所以,需要派一百人去守住北邊!”陳無用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張生一眼。
張生如撥云見日,茅塞頓開,開開心心地帶著一百人去延州城北的萬花山了。
張生走后,摩勒問陳無用:“北邊真的會有敵人嗎?沒聽斥候這么說啊。”
陳無用苦笑:“不這么說他會聽話遠離戰場嗎?真正的戰場跟他想的是不一樣的,我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才騙他的,希望他不要怪我。”
摩勒拍拍陳無用肩膀安慰:“他的性子太急,也只能這么處理了,后面我會跟他解釋的。”
······
按照計劃,陳無用先率五百人沖了出去,直奔敵軍主力。
天色略黑,鮮卑陣營中,宇文濤正騎著馬,昂首帶領著軍隊向延州進發。探子忽然來報:“報告將軍,黑虎營大隊騎兵正在接近,人數不知!”
宇文濤揮手示意已經知曉,馬上命令全軍戒備,隨時準備戰斗。不多時,只見一人一馬立于八百米開外的一處山坡上,颯爽英姿,長袍飛揚,宇文濤不禁感嘆,不愧是黑虎營啊!
“來者何人!”宇文濤朗聲問道。
“吾乃黑虎營陳無用!誰敢與我一戰!”陳無用渾厚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
鮮卑軍中,個個都是殺人舔血的漢子,面對陳無用的叫囂,卻無一人敢應戰。
“吾乃黑虎營陳無用!誰敢與我一戰!”陳無用再次挑釁。
鮮卑的軍隊仿佛被某種冠絕寰宇的氣勢震懾到,整體不自覺的向后退了幾步。
宇文濤見狀,策動戰馬,揮動彎刀,迅速朝陳無用沖去,手下萬人才反應過來,眼前就一人,有何害怕,所有人跟著如山濤海嘯般沖向了陳無用。
陳無用也不著急逃跑,握緊長槍迎向宇文濤,刀槍交融的一瞬間,雙方都感覺到了對方雄厚的力量,幾個回合下來,陳無用不敵對方,轉身策馬逃跑。
鮮卑軍隊見狀,士氣更盛,馬不停蹄地在后面緊緊地追趕陳無用和他帶領的五百人。
追到一個峽谷口,陳無用的人馬突然消失不見了,宇文濤立馬下令停下,他看著道路兩旁的高坡,突然感到不妙,趕緊下令撤退,卻為時已晚,由于追敵太過專注,已經很深入了,只見高坡兩側齊刷刷立了兩排士兵。
鮮卑軍抬頭看時,摩勒已經下令。
放!
只見兩側士兵面前,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排火球,火球下滾速度極快,很快便撞到了鮮卑軍隊,道路上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只聽到一片哭天喊地的聲音,不絕于耳。
大火足足燒了一個時辰,火滅后,清點敵軍人數發現,足足燒死了對方八千人,敵方將領宇文濤也葬身火海,但這并不是敵人的全部人數,斥候不是說敵軍有上萬人嗎?那剩下的幾千去哪了呢?
摩勒趕緊下令斥候再向南去探查,斥候很快回來,說一路上并沒有發現敵軍,難道嗚嗚泱泱的幾千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
陳無用忙問:“這附近什么路可以繞到延州其他方向嗎?”
斥候回答:“有一條小路可以繞到城北的萬花山,但那條路太很窄了,而且不太好走,敵人沒必要這么繞啊!”
壞了!
陳無用和摩勒趕緊策馬率領部隊趕往萬花山。
······
張生興沖沖地蹲在萬花山的山坡上,等待敵人的出現,但哪里有敵人的影子啊,臨近秋末,這里沒有什么花開放,只有滿山的落葉和落紅。
偶爾有幾聲蛐蛐叫打破安靜,張生無聊極了,咬牙切齒念著陳無用的名字,等回軍營了,看我不給你狠狠來一記千年殺,讓你為自己的謊言付出代價!
正胡思亂想呢,突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張生心中一緊,難道真有敵人?
······
萬花山下,四千人組成的鮮卑部隊從小路繞了出來。
領頭一人臉上有個刀疤,悄聲說道:“將軍真是神機妙算啊,黑虎營那群狗熊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從這殺出來吧?不知道將軍他們到哪了?”
另一人一只眼帶著眼罩,應該是打仗是被傷了一只眼,扶了扶眼罩嘻嘻道:“黑虎營的三千人估計正和將軍他們打的熱鬧呢,我們乘機先闖入城中,搶幾個女人玩玩再說,聽說延州城的女人潑辣,合我口味!”
張生向山下偷瞄過去,發現對方少說也有幾千人啊,我們只有一百人怎么守啊?山下就有老百姓居住,堅決不能放這些鮮卑狗過去,但敵我數量相差實在是太大了!
怎么辦?
張生也不知道,他從下到大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考驗。
但有一點他清楚,那就是絕對不能放敵人過去,否則,山下手無寸鐵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越往城中走,人口就越密集,靖邊侯和大小官員的家眷都在里面,所以誓死都不能放敵人過去,這一百人是城北的最后一道防線!
他必須拖住這些人,讓一人去找救兵!
救兵來了,百姓才安全!
一人聽令迅速去城南方向趕去。
······
敵人還在爬山,突然聽到有人在山上放聲大笑,刀疤臉馬上揮手示意停下。
“何人在笑?”他隨即問道。
張生站在山頂向下望去,臉上盡是輕蔑:“你們區區幾千人也敢來偷襲我黑虎營?”
獨眼又問道:“報上名來,我們不殺無名之人!”
張生清了清嗓子,底氣十足答道:“在下黑虎營張生!”
“張生?沒聽過,既然不是摩勒,那就不足為懼,哈哈哈哈哈哈!”獨眼嘲笑道,眾人跟著一起哈哈大笑。
張生并沒有被激怒,冷冷問道:“你不好奇,為何我會提前在此等候嗎?”
刀疤臉揮手,讓眾人不要再笑。
張生繼續說道:“前段時間你們是不是少了兩個弓箭手,叫什么狗弓來著?”
刀疤臉厲聲糾正:“狼弓!”
“哦,對,好像就是狼弓,人是我殺的。”
張生此話一出,鮮卑眾人立馬緊張了起來,狼弓在鮮卑,地位相當于鎮守京都的龍武軍了,一人解決了兩個狼弓,那一定不是泛泛之輩,還是小心為好。
不過張生每次回憶起當時與狼弓相遇的場面,都會慶幸,自己當時運氣是占很大比重的,如果沒有當時地勢的掩護,自己早已是刀下亡魂了,當然,眼前的這支鮮卑軍并不不知道實情。
刀疤臉又問:“你們派人守住此地,那南邊不要了嗎?那邊可是有我們鮮卑的大部隊啊!你們大部隊早已出城,城里沒啥兵力了吧?”
張生不屑道:“哼,滅掉你們區區鮮卑,我三千黑虎營將士就夠了!”
刀疤臉抓住了漏洞:“哦,你的意思是,整個延州城,只有三千守將了嗎?”
張生頓覺不妙,恨不得抽死自己,暴露了兵力,這是兵家之大忌啊,這下唬不住了!
見張生沒有回話,刀疤臉吼道:“兄弟們,沖上去,對方沒幾個人,被這小子耽誤太多時間了,殺!”
只見鮮卑士兵如潮水般向上涌來,九十九位黑虎營士兵握緊武器與敵人砍殺在了一起,山上瞬間滿地狼藉,尸體縱橫。
張生刺死一人后,長槍被尸體帶走,接著又跟沖過來的鮮卑士兵扭打在一起,身上早已是血肉模糊,突然感到腹部一陣劇痛,才發現被人用槍從背后刺穿,直插腹部,低頭看時,傷口處早已血流不止,他渾身無力倒在了地上。
我是要死了嗎?
霎時,只聽喊聲震天,他知道是救兵來了,說明南邊敵人已滅,身邊喊殺聲漸漸平息,一人在他身邊把他抱在懷里,他身體幾乎沒有了知覺,抬眼看時,發現是陳無用,努力地向陳無用露出了笑臉。
“來人!快來人!”陳無用咆哮道。
但沒人上前,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張生被刺穿了腹部,流血太多了,他已經沒救了。
張生虛弱地問陳無用:“無用,別喊了,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你能幫我個忙嗎?”
陳無用淚眼早已模糊了雙眼,看著張生默默點頭。
張生奄奄一息道:“你不要告訴柳兒我的事,她要問起了,你就說我被調到京都了,讓她找個好人家······嫁了。”
“還有,你說,我能成為關云長大將軍嗎?”
說完,張生的手便垂到了地上,沒有了呼吸,他死了!
陳無用嚎啕大哭,抱著身體不停重復著“都怪我!都怪我!”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周圍的黑虎營將士眼里也都噙滿了淚水,雖然跟張生相處時間不長,但這個年輕人身上的那種精神氣,給整個黑虎營也帶來了活力。
悲傷此刻像潮水般向陳無用涌來,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不知不覺中,張生早已成為了陳無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個人。
如果有這么一個人,他突然闖入你的生活,他經常會和你斗嘴互損,軍營里你們會在一起互相監督練習,煩惱了也會一起去酒館喝喝小酒,慢慢地成為了你生活中的一部分。
然而有一天,你發現他突然不在了,你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內心的那種失落和悲傷應該就像失去了親人一般吧!
陳無用此刻被悲傷狠狠地侵蝕著。
他也許再也不會去城西的酒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