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近況,我仍然還在上學,在省城里上高中,一所很好的高中。
一周回去一次,每次都呆在一間房里,餓了吃飯,渴了喝水。越發沉默,我本就不是多話的人。這引起了家人的極大不滿,他們煞費苦心地激勵我,我卻還是老樣子。
心情郁悶的時候,我愛騎車。不做什么,就放空,沒有目的地,但愛往老路走。
尤其喜歡路過小學那條,路邊長滿蔥郁的樹,我至今不知道什么品種,只是覺得香。我對這香味的記憶就在于,每每開學的時候,空氣里的香就混上了鉛筆屑的味道。
只有那天才有,之后的每一個上學的日子,都沒有了。
我路過的時候,努力地回憶那天的味道,鉛筆屑和樹香。我還是牽掛著中庭的店,還開著嗎?
綠漆白墻的屋子還坐落在那,門緊鎖著。我沒有看到中庭倚靠在門上,或者是什么別的地方。我收回視線,騎走了。
回到學校,旁邊商店遍地開花。我卻不知道選哪個好,愛往人少的鉆。售貨的阿姨很熱情,語笑嫣嫣地幫我包裝東西,一邊熱絡地和我聊天。
“二十七塊五。”她笑著,手上飛快地把東西遞給我。
“嗯,手機付。”我摸了摸兜里的五十塊現金,還是算了。
“好,你掃我就行。”她的用手指點了點桌上的二維碼。
我拿出手機,攝像頭開始對焦,好了。盡管店里的音響已經將收款報了一遍,我還是將手機屏給她示意了一下。
她點了點頭,說歡迎我下次再來。
我也笑著回了句好。
現在的交易真的很方便,但也感覺少了點什么。我想,如果是中庭的話,我買了一塊五的東西,他大概還會送我一顆泡泡糖。
我走過很多家商店,貨臺上不會再擺一大盒一毛錢的糖,沒人會這么做。取而代之的是十幾元一小盒的口香糖,我從沒買過。
倒不是非要占店家幾毛錢的便宜,也不是一毛錢的糖比較好吃。可能就是貪心那點人情味兒吧,除了單純的買賣關系外,一點人之間的關系。
我總是想起中庭的店,沒辦法地和其他店家比較。諸如服務態度之類啦。
于是我回家之后,頻繁地路過中庭的店了。不過,不論再怎么頻繁,店卻始終沒再開了。
奇怪的是,學校也跟著安靜了。孩子越來越少,一個班級從四十人到三十人,最后不得不合并班級。
路邊的樹還是很茂盛,有什么東西卻在悄悄沒掉了。
看著放學出來的小孩,我站在中庭的店前,靠在門上,不說話。人快走完了的時候,我還是跑了過去,問一個看起來很乖的小孩。
“這個商店還開嗎?”
“不知道,我就見那個老頭回來過兩次。”他一邊加快腳步,一邊又不讓我落下,一副好奇又害怕的樣子。
我沉默著,重新審視著這個孩子。他可不算乖,哪兒有叫人老頭的呢?
見我不說話,他憋不住地說:“他應該不會再回來了。”我一下子緊張起來,追上去,跑在他前面。
“為什么?他為什么不回來?你怎么知道?你可別亂說。”我有點兒生氣,主觀覺得這小孩喜歡胡謅。
“他快死了,前幾天——”
“你說什么?!小孩子喜歡開玩笑我沒什么,這事不能開玩笑!”我真的感到生氣,同時害怕,胸口劇烈起伏著,扭頭要走。
他看上去也有點兒惱,沒顧及我是否是陌生人,追了上來。
“我沒開玩笑!前幾天就有人過來了,要買這個屋子,因為他快死了——他賣了,拿去看病。”
我忽而想起那天,我上他這看看的時候,聞到的一股藥味。怎么會?我甚至沒有怎么在意。
我跑起來,徹底把那小孩甩在后頭了。他的聲音也越來越遠,卻一個字一個字敲在我頭上,真讓人頭暈。
我不知道他病到什么程度,但一定不輕,以至于要賣掉這個店。他沒有親人,我幾年前就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他在哪里治病?那些錢夠嗎?有孩子去看他嗎……他會好嗎?
不敢想,不敢問,這次得到的消息——他快死了。下次呢?我不愿相信這群孩子嘴里的話。或許有時候,逃避確實是個很好的辦法。
至少現在,我一直覺得他活著。他好起來了,離開了這個地方。去了另外一個,同樣美好的地方。開著一家店,有像我一樣的孩子環繞在他的店里,他也呵呵地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