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往往的人更少了,就像是得到了某種指示一般匆匆消失不見,等到了目的地時,周圍只剩三三兩兩的人了。不知何時,微微細雨隨著風卷起,夾雜著一絲冰涼,落入蘇玨的頸脖間,冷的她一哆嗦,抬頭間“青修閣”三個大字已然席卷眼簾。
青修閣若要說來,不過是下界人興起的文武筆墨之地,倒也是談話的好場所。
蘇玨進去前用煥顏術給自己換了一副容貌,進去之后蘇溫言和那個黑衣人已經不見了,她也并不著急去找,而是打量著這個地方。
青修閣地處并非黃金地帶,但里面的裝修卻是別具一格,進入之后是一個大廳堂,有一個戲臺子,不過現在并沒有人在那表演。戲臺子的兩邊有著木階梯,向上延伸至二樓呈環狀,可將樓下一覽無余。不過不知為何,現在這里并沒有多少人。
而今這里寥寥無幾的人,掌柜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蘇玨在二樓徘徊,看見了這些房間門外有的點著燈,有的卻不曾點,仔細察覺才發現,原來若是里面有人,門外就會亮著燈,還布著結界,隔絕他人偷聽的可能。人走燈滅,人來燈亮。
當她進入了一個無人的包廂后,門口的燈自動亮了起來,還不等蘇玨有所反應,不知從哪里走出來了一個木偶人,木偶人手上端著盤子,一動不動的站在她的身旁。
蘇玨剛想動手,卻發現木偶人的背后貼著一張符紙。
這是……
蘇玨愣在了那里,而木偶人卻沒有感情般走來走去,又是打掃衛生,又是端茶倒水,像極了小二。
原來是擬人符。
擬人符,顧名思義,可以將沒有生命的東西賦予短暫的生命,使其做任何事。但迄今為止,畫擬人符所需的靈力巨大,而且擬人符的使用時間很短,一般人非不得已,并不會選擇用自己的靈力做這種沒有任何作用的符紙。
沒想到……
嘖嘖嘖,果然啊,真舍得。
蘇玨:“?”
她滿心的疑惑,但腦海里卻不再發聲。
蘇玨:“……”
煩躁!
對于身體里這個壞蛋,蘇玨真的是無可奈何了,她自有意識起,身體里就住著這么一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似乎對自己很熟悉,對自己身邊的人也很熟悉。熟悉到,蘇玨總以為自己被奪舍了,可偏偏身體的主導權還是在自己的手中。這個“陌生人”從不會逼迫自己,只是安靜的呆在自己的身體里,安靜的如同……她從未出現過。
后來有的時候,蘇玨覺得,莫名的覺得這個人是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于是她決定試著讓這個人出來。后來,果真如自己所想,她出來后雙瞳血紅,淚痣妖冶,跟黑瞳剪水的她完全是反著來的。這個人妖孽如斯,出手狠辣,做事不拘小節,一身的邪魅慵懶氣息,喜著紅衣。于是,蘇玨跟這個人約定,每天晚上讓她出來,可是這個人卻搖頭拒絕了。
她還記得,那人第一次主導著身體,卻仿佛對這個身體的每一個構造都異常的熟悉,那個人細指把玩著鬢角的一縷墨發,唇角勾起一抹妖艷的嬌紅,明明什么也沒做,蘇玨看著卻是在心底里紅了臉,暗罵了一聲妖孽,那人只道是微微一笑,朱唇微張,明明是熟悉的自己的聲音,可換成了自己當旁聽者卻是莫名的聽著心動,她說:“若你需要,我便換,若不需……”
后面的話那個人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兩人都懂。后來,一旦遇到什么困難的事或者傷心的事,蘇玨都是讓那個人出來解決,只是解決的方式和熟練的手法不禁讓蘇玨懷疑這個人是自己。
漸漸的熟絡了之后,蘇玨總是喜歡對著身體里這個人發小脾氣,而那個人總是無奈又縱容的罵自己小沒良心的。
有時,蘇玨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身體里的人是誰,她能感覺到那個人的神魂之強大,甚至比上界的那些老東西還要強大,可每當蘇玨問起,那個人總是緘口不言。她曾以為那個人來自仙界,有次她的心里想的被那個人知道了,而那人只是嗤笑一聲的說,仙界豈配。
再后來,蘇玨也就打消了各種的猜測,反正那個人就在自己體內,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妖精,你知道兄長在哪嗎?”蘇玨眼神慵懶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在那忙碌的木偶人,“你說這青修閣有什么奇特之處嗎?怎么沒什么人呢?但是為什么那么多盞燈亮著呢?”
……
半晌,“蘇玨”看著四周的環境,墨色的眸子漸漸變紅,眼神變得冷然,但卻異常的勾人,尤其是那眼角底下的淚痣,忽而閃著暗紅光。
她神識向整個青修閣散去,終于在轉角地界之處找到了蘇溫言的氣息,還有一股熟悉而又陌生卻令人懷念的氣息。不等體內的人有所反應,這人急忙斷了魂海內與蘇玨的聯系。
神識悄然進入結界,不動聲色,令人無處察覺。
“好久不見。”
黑衣人手捧酒杯,站了起來,對著坐在對面的蘇溫言作了一揖,而后摘下了帽子。
神識愣在了那,一動不動,仿佛這聲“好久不見”不是對著蘇溫言的,而是對著自己的。
“好久……不見……”“蘇玨”的聲音有些哽咽,似乎忘記了自己是個沒有實體的神識,想要過去撫摸那人的臉龐,卻穿身而過,回頭間,卻見男子墨發被玉帶高高束起,精致的臉龐垂下了幾縷發絲,肌膚紅里透白,鼻梁高挺精致,薄唇勾起一抹沐如春風的微笑,狹長而魅惑的桃花眼微微上挑,里面淡紫色的瞳眸危險而邪氣。
男子只感覺有一陣風吹過自己,并未察覺到什么不妥,語笑晏晏。
“我寧可跟你永不相見!”難得溫文儒雅的蘇溫言也會有這般憤恨的態度的時候,“蘇玨”咂了咂舌。
幸虧及時跟那個小東西切斷了聯系,否則只怕是在那小東西眼底的形象盡毀吧,嗯……也不對,就那小東西將著蘇溫言神化的樣子,估摸著只會當成神的憤怒吧。
“蘇玨”這樣想著,靠在柜子旁,也不著急去碰那個人了,而是靜靜的看著他們,雙手交叉環抱,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別說,這個黑衣人,“蘇玨”認識,跟自己的緣分還不淺,只是最后……
這么想著,“蘇玨”嘆了口氣,手伸向空中,像是想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沒抓住,是我負你……
來生不見……
想此,“蘇玨”冷哼了一聲,什么來生不見,這人吶,還是別太早立下誓約,否則……容易打臉!
這么想著,“蘇玨”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嗯……不疼。
“話不能這么說,人生何處不相逢,”男子說話間帶著笑意,手上把玩著酒杯,一張魅惑臉上得意洋洋,“當年你說永不不見,而今還不是我一個玉簡,你就來接我了。”
“蘇玨”聽著,也有些疑惑,按理說就蘇溫言這個儒雅性子,縱然碰到再離奇的難以置信的事情,表情也不會展現在臉上,怎么就這個男子三言兩語,蘇溫言就惱火了呢?
“風鳶!”蘇溫言咬牙切齒,語氣憤憤,儒雅隨和的那般性子蕩然無存,“你有本事把玉還給我再跟我說話!”
“蘇玨”頓然醒悟,思緒回到了多年前,那大概是“蘇玨”初有自我意識剛蘇醒的那段時間,蘇玨送給了蘇溫言一塊上好的暖身玉,經由蘇玨本人親自打磨,雖然丑不拉幾的,但卻是蘇玨的一份心意,而蘇溫言也收了下來,并且保證每天都戴在身上。就大概三年前吧,那塊玉被蘇溫言從身上摘下來了,蘇溫言說是將它放盒子里好好保管了,為此,蘇玨還嘆息了好久。但究竟如何,只有“蘇玨”知道——蘇溫言將玉弄丟了。而這玉弄丟了倒也不是故意的,而是在除魔間被魔氣襲擊意外掉落了。
至于怎么到這個黑衣人手中的,“蘇玨”就不知道了,她本以為當年見到風鳶腰間的暖玉是被他偷了,后面才知道原來是除魔時掉了,只不過,她沒想到原來在這么早的時候,風鳶就拿到了這個暖玉。
“沒本事~”風鳶的語氣吊兒郎當的,頗有風流公子的意味,氣的蘇溫言牙癢癢,只能狠狠的悶了一口酒,壓住心底的怒火。
“此番你來,就是為了氣我?還是就想討杯酒喝?”蘇溫言的語氣漸緩,說話也不那么沖了,畢竟他知道,這個狗東西對自己的妹妹垂涎已久,否則不會緊緊的藏著那塊暖玉,只不過……蘇溫言瞥了眼風鳶的身體,無奈的嘆了口氣。
“都有。”風鳶將酒猛地一灌,灼燒的感覺在喉嚨里清晰無比,嗆得他咳了兩聲直出眼淚,本就多情的桃花眼染了一抹桃色,晶瑩在眸中閃爍,含情脈脈更顯嫵媚。
“蘇玨”想伸手過去幫忙拍一拍背,但是她忽然間想起自己現在不過是個魂體,剛伸出去半截的手又收了回來。
她看著蘇溫言急忙過去拍了兩下風鳶的背,然后語氣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這樣真的不行啊,真的還能熬得住嗎?”
“能,”風鳶指腹擦過唇角的酒漬,滿不在意,“我的身體,我能不清楚嗎。”
見狀,蘇溫言也不好說什么,這些年來,他能勸的都勸了,風鳶不聽,蘇溫言還能怎么辦,但是這并不代表他會出賣自己妹妹的美色,“你怎么就這么死心眼呢!”
“不死心眼不行啊,”風鳶染了桃紅色的眼角一挑,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畢竟追了兩輩子了,舍不得啊。
風鳶的執著,蘇溫言看在眼里,他不懂,這風鳶怎么就對他妹妹一見鐘情了,他記得那年蘇玨偷偷跟著自己出來的時候,風鳶也不過是看到了自家妹妹的一個后腦勺而已,難道現在,還有對后腦勺鐘情的人?搞不懂。
“說罷,你來錦城目的何在。”蘇溫言也不再拐彎抹角了,他的目光直直的盯著風鳶看。見罷,風鳶又是一笑,不過這一笑有點自嘲的意味,也不知是對誰的。
“還真是,”風鳶大概是被戳穿了,有些不大好意思,薄臉上漸漸爬上了一抹暈色,無奈又自嘲,“什么都瞞不過你。”
“梧州事變了,原本以為是病疫,沒想到卻是魔物在搞鬼,”說著,風鳶還罷了罷手,表示無可奈何,“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梧州,而今梧州被滅,正合我意,但當我發現,是魔物而非病疫時,就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果然,經過我半月的調查,發現這魔物是存活了近千年的魔物更是四大尸祖之一——后卿。”
將臣,后卿,贏勾,旱魃,乃四大千年尸祖,無魂無魄,不死不滅,有著所謂的長生不老的“秘訣”。據說這些尸祖長相極其恐怖,手段出神入化,所過之地寸草不生,尸祖為虐,如惔如焚,恐怖至極。
“所以要我幫忙?”
蘇溫言乜著眼,面無表情的看著風鳶,風鳶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來了嫌棄和無奈。
風鳶:“……”
就很氣!
“你也不見得能幫多少忙……”蘇溫言用眼神嫌棄風鳶,風鳶用語氣嫌棄蘇溫言,“我是想要你想個辦法。以蘇家的名義發送邀請,跟上界眾宗門一起去商討該如何辦。”
“下界一片混亂,上界祥和安穩,真真是諷刺。”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4-07-15/34fbd08d47e95b4695fc6a24728ad80f53oGy663utXEql7.jpg)
盛錦落
路上總有陰影,但抬頭總能看見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