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小的人
門外的天空,盡是昏沉的云朵。
烏壓壓地一片,蓋住了視線內的一切。
真是個適合葬禮的天氣。
讓人不快。
“準備好了嗎。”
我回頭看了眼站在我身后一言不發的美月。
今天她穿的不是之前我和小町從商場里新給她買的那幾件衣服,而是從家里帶過來的那一件。
上半身灰黑色的短袖配合上她那平靜的臉,讓人感到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成熟。
美月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后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后,牽上了八幡的手。
她的手掌有些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被凍到了的原因。
我握住她的手,在擁擠的人潮中,前往了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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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的目的地不是崇宮宅,所以坐車路線就要稍微的改變一下了。
老爸他們說是靠在郊區附近的一家殯儀館在等我們。
從這里坐車到那邊怎么也要三個小時。
這個時間點,電車上的人還是特別多的。
我盡量把美月護在身前,不讓她受到人群的推搡。
尤其是那邊有幾個長得特別猥瑣的家伙,喂喂,該不會是什么癡漢吧。
見到了幾個類似漫畫中肥頭大耳的油膩面孔后,我的神經緊繃了起來,更加小心地看護著美月。
要是讓那種人騷擾了美月的話,那可就真是無法原諒我自己了。
不過可能是我的有色眼鏡戴的太久了,那幾個人從上車起,直到下車都沒做什么。
可能是我的神經太過敏感了吧。
電車往郊區行駛著,越到后面留在電車上的人就越少。
托了這個的福,我和美月終于能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只是美月她,好像依舊沒有要跟我交流的意思。
這一路上都是安安靜靜的。
不過我也能理解她現在的心情,恐怕對于她來說,這段時間是最難熬的吧。
“嗡~”
出門前被我調成振動的手機在口袋里響了起來。
嗯?這個時候還有人找我?
帶著一絲疑問,我把那方方正正的智能手機從口袋里掏了出來。
Form未知
To八幡
【測試。】
測試?難道是什么新型電子病毒嗎?
就在我手忙腳亂地打算把手機徹查一遍的時候,對面的短信又過來了。
From未知
To八幡
【這里是雪之下雪乃,收到請回復。】
什么啊,原來是那家伙。
不過她是哪里來的我的郵箱地址?
由比濱給的嗎?
雖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不過我還是在保存了她的郵件地址后,發了封郵件回去。
From八幡
To雪之下
【收到,這里是比企谷八幡。】
發送成功。
這一次,過了好一會對面也沒有信息再過來。
可能就是單純的確認下郵箱地址吧,只不過沒想到那家伙還有這樣的閑情雅致。
但就在我這么想著的時候,短信又過來了。
From雪之下
To八幡
【你今天沒來學校啊,是有什么事嗎?】
嗯?這家伙怎么還關心起我的學習生活來了。
哦,應該是那個吧,部長對部員的出勤記錄。
手指在屏幕上不斷跳動著。
From八幡
To雪之下
【跟平冢老師說過了,是小美月的事情,忘了跟你說了,今天不去部室了。】
像一個社畜對著上司交代完了事情之后,電車也慢慢地停靠到站。
牽著一邊不說話的美月走出車站,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
這個天氣,看起來會下雨的樣子。
我確認了下包里的雨傘,帶著她前往了約定好的殯儀館。
十多分鐘后,我們終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這家殯儀館在外面看起來雜草叢生,可能生意并不是很好。
這讓我很擔心他們的工作能力。
但是老爸老媽選擇了這里,除了工作能力之外,可能也考慮到了距離問題吧。
他們兩個也都是大忙人,能盡快處理好就盡快處理好。
而且讓崇宮先生一直不下葬也不是什么好事。
推開了門口的鐵柵欄門,那吱呀吱呀的聲音讓我想起了鄉下老家那扇永遠都關不上的窗戶。
它那銹死的轉軸被我用力推動所發出的聲音就是這樣。
進到院子里,果然不出我所料。
現在這里除了我們之外一家客戶都沒有。
而且就算是我們這邊也只來了幾個人。
崇宮先生是孤兒,其妻子方面的親戚也基本都去世了,要不然也不會把美月托付給我們家。
所以今天即便是葬禮,到場的也只有崇宮先生的幾位老同事和老爸老媽,還有那位阿姨。
畢竟匆忙間,他的那些學生也趕不過來。
倒不如說,那些在崇宮先生病倒期間都沒怎么來看過的人,強行邀請他們過來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
比企谷云三站在門外,憔悴的臉上滿布著感傷,指尖夾著一根還在燃燒的香煙。
男人看到了大院里的八幡和美月后,眼神一動,迎了上去。
“八幡,你們過來了啊。”
感覺到了美月的情緒不對勁,比企谷云三只跟八幡搭了句話。
老爸的突然搭話把我嚇了一跳。
“啊...嗯。”
我往里樓內望了望,卻沒看見老媽的蹤跡。
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云三也不知道跟這兩個孩子說些什么好,本來他跟八幡的交流就不多,跟美月的交流那就更少了。
他背對著兩人把煙掐掉,然后用鞋底踩了踩。
“老媽去哪了?里面好像沒看見她。”
老爸自己一個人站在外面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吧。
“你媽?她剛才出去找工作人員去了,里面好像缺了點東西。”
這種一問一答的相處方式讓比企谷云三感到很舒服。
他看著美月,欲言又止。
沉吟了下。
“你們兩個先進去吧,崇宮先生他...就在里面。”
美月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我那牽著她的手感覺得十分明顯。
果然,即便是嘴上不說,但是心里卻在意的不行。
這也算是小孩子的逞強吧。
“那我們先進去了。”
我看了看低著頭的美月,然后帶著她,越過老爸,向那間有些空曠的屋子走去。
屋內空間十分大,在屋子的中央,放著一副棺材,里面放著崇宮先生的遺體。
他的面容十分的蒼白,原本有些焦黃的面頰,現在也浮現出了幾分病態,但是能夠看出他去世時候的神情卻是幸福的。
畢竟,在睡夢中安詳的離世確實要比白日里承受病痛要舒服多了。
我放開了美月的手,讓她自己好好去看看她的父親。
美月安靜地走到了棺材旁,低著眉眼,默默地望著前不久還跟她囑咐家長里短的父親。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看著她瘦小的身影,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或許,能撫平這份傷痛的只有時間。
大廳里還零零散散地站著幾位前來吊唁的客人。
其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走到了八幡的身邊,低聲輕語。
“那個小姑娘就是千石的女兒吧。”
突然被身邊的陌生人搭話,我有些沒反應過來,只得支支吾吾的回應。
“哦...是的。”
老者見狀,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他那有些佝僂的后背隨著他的笑意不斷起伏著。
他望向了那個小女孩的背影,有些無奈和憐憫。
“那孩子,命真苦啊,年紀輕輕就沒了母親,父親也這么早就走了。”
雖然不知道面前的老者是誰,但我知道他能過來參加崇宮伯父的葬禮,那就肯定是認識的人,那么知道美月的家庭環境也就不足為奇了。
老人瞇著眼盯著美月的背影看了一會后,又把頭轉向了八幡。
“你是比企谷云三那小子的兒子吧。”
“啊?”
沒想到面前前這個老人不僅僅認識崇宮伯父,竟然還認識老爸。
我有點吃驚。
見到八幡的樣子,老人那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捻了捻胡子。
“沒必要那么驚訝,千石是那小子的老師,這件事你可知道?”
“額,崇宮先生是老...家父的高中教師,這一點他跟我說過。”
跟這些年事已高的人交流,我盡量用一些比較有禮數的說法來稱呼彼此。
“嗯...其實千石那家伙對我來說也是小輩,他們兩個在我看來都是小子。”
他有些感慨說著,老人似乎回憶起了當年的歲月。
“當年千石是新上任的教師,而我則是那所高中的校長,一晃眼,這么多年都過去了,唉。”
不知道老者是在感嘆時光易逝,還是物是人非。
不過那些東西,對于美月來說,應該沒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