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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馬歸唐

005 狐疑與未知的未來

胡馬歸唐 青銅啥色兒 2374 2021-06-23 07:30:00

  曹正再次愣住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尸體,但卻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目睹殺戮。

  真實,血腥,帶著些許隨意與理所當然。

  石娘早已軟在身旁。

  他的雙腳也似乎灌了鉛,就像是擰過了頭的發(fā)條,再也動彈不得。

  迷茫中,丘頂有人跳下馬來,將他們拽了上去,扔在馬前。

  他能感覺到頭頂那道目光的審視。

  “抬起頭來。”一個持重的聲音響起。

  曹正抬起頭。

  青驄馬上,那個年輕男人正看著自己。

  男人面目從容,一雙長眉生得很近,正氣定神閑地端坐在馬上,一點也看不出剛剛痛施殺手時的狠意。

  “還不快快拜見司馬!”

  見曹正并沒有半點尋常百姓見到貴人時惶急窘迫的樣子,那叫陳安的彪悍漢子張口叱罵道。

  曹正回過神來,依照今生記憶里的遺存,叉手行禮。

  “放肆!”看到曹正居然沒有行跪拜禮,陳安大怒,揚起馬鞭便要抽下!

  “罷了。”

  被稱作司馬的青年人微微揚手,口氣淡然:“他一個半大孩子。不懂禮數(shù)也是平常。”

  他的目光在曹正和石娘身上掃了幾掃:“你們是哪里人,叫什么,為何被匪類追殺?”

  “某姓曹,名正,這是石娘。”曹正如實答道。

  他注意到周圍人聽到自己的話后,臉上紛紛露出了或古怪或惱火的神情。但不解之下,他也只能繼續(xù)說下去:

  “我們隨商隊前往安西,路上遇到沙匪劫殺,她阿爺——”

  說到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急問道:“不知幾位可見到一個敦實的中年男人?”

  面如冰霜的陳安用馬鞭指了指不遠處:“那個?”

  曹正眼光閃去,只見到石早足仰躺在地,身邊沙土已經(jīng)染成紅色。

  曹正的瞳孔猛地放大,還沒等他跳起身,一旁的石娘已撲了上去,抱在父親尸身上,放聲大哭。

  曹正兩膝磨地,膝行過去,看到石早足兀滿身是傷,喉嚨上觸目驚心的創(chuàng)口像是一眼深潭,滿是暗紅凝結(jié)的顏色。

  石早足兩目圓睜,兀自大張著嘴,似乎要警示什么,又似乎有著深深的不舍和牽掛。

  曹正趴下身子,在沙地上咚咚磕了三個頭。

  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是自己在這個陌生世界里接觸的第一個人。

  是他,救了自己。

  是他,給了自己信任和善意。

  他是個好人,也是個好父親,但可惜沒能等到女兒出閣,逗弄孫兒的好結(jié)果。

  陳安在石娘悲慟的哭聲中沉默了一會,粗聲問道:

  “那小子,你一個漢人,為啥姓曹?”

  仍沉浸在哀悼中的曹正抬起了頭,面無表情:“漢人就不能姓曹么?”

  他頭腦里混作一團的記憶并不靠譜,有時張冠李戴,有時自相矛盾。

  可難道曹操不是漢人?

  陳安聽他這近乎反詰的一句話,登時又要發(fā)怒,卻再次被司馬攔住。

  司馬看著曹正那雙深邃的星目,搖搖頭:“他長得八分漢人相貌,余下兩份卻是胡人,姓曹也不奇怪。”

  司馬眼神里有幾分疲憊和意興闌珊,不再理會曹正和石娘,只是久久凝視著四方地平線,偶爾和陳安商量幾句什么。

  手下們?nèi)栽诿β抵腥巳シ椴⒀诼袼朗腥嗣χㄆ今R蹄的印跡,各有職責。

  “果如司馬所料,那兩個匪類與一直追堵咱們的沙匪是一伙的。”一個漢子從坡下爬上來,回報道。

  陳安恨恨罵了一聲,忽然轉(zhuǎn)頭訊問曹正:

  “姓曹的小子,你們遇上沙匪時,聽沒聽到他們說過什么?”

  曹正皺皺眉,把躲在沙丘下時聽到的來自“康頭領(lǐng)”的命令說了一遍。

  “娘的,這群沙狗鼻子靈得很!”

  陳安惱怒道:“咱們的蹄印已經(jīng)抹平了,怎么還會被他們跟上!”

  “這些匪類經(jīng)年累月在沙海里游蕩,自然有他們的長處。咱們常年駐在城鎮(zhèn)里,就算打仗也是沿著河流、綠洲行進,跟沙子交道打得少,這點小伎倆,哪里瞞得過去。”司馬語氣平淡:

  “走罷。太陽升起來了,得趕在熱起來之前盡量多繞些路,把沙匪甩得遠一點。”

  “這兩個怎么辦?”陳安招呼手下上馬,回頭看到曹正和石娘,皺起眉頭:

  “他們要是被沙狗捉住拷問,怕是會走漏您和少衙內(nèi)的行蹤,不妥。”

  司馬勒住馬頭,看著馬下二人,沉吟不語。

  “不如——”陳安見狀,舉掌做刀,向下虛劈。

  “不行!”

  一匹紅得耀眼的棗紅馬上,一個十六七的少年人高聲阻攔:

  “濫殺無辜,不是我安西男兒本色!”

  那是一個面色黝黑的少年,唇邊微有短短的絨毛,一張國字臉上雙目炯炯有神。

  陳安一抱拳:

  “衙內(nèi),非是陳安好殺。若是太平時候,自可放了他們隨意離去。可如今前有流沙,后有追兵,須事急從權(quán)!”

  “陳叔,從權(quán)也不是這么個從權(quán)法子!”被叫做衙內(nèi)的少年人并未被說服:

  “你是從血海里拼殺出來的人物,自是見慣了生死不當一回事。可敵人該死,他們又犯了哪門子罪?”

  “一個新喪了阿爺?shù)难绢^,一個弱不禁風的白臉小子。”少年人指了指馬下兩人:

  “就因為跟咱們打了一個照面,就要因此而死,咱們與那燒殺擄掠的沙狗又有什么區(qū)別?”

  “衙內(nèi)!”

  陳安的臉色沉了下來:“有些道理是書本上講得,有些道理卻是用來保命的!”

  他聲音低沉:

  “咱們還離逃出性命遠著呢!沙匪的網(wǎng)已經(jīng)鋪開了,五十里內(nèi),不知道有多少沙狗正在向這里攏過來。這一男一女,放是絕不能放,帶著又純是拖累,你想被沙狗圍上咬死么?”

  “帶上他們有什么拖累。”少年人皺著眉頭。

  “沒馬。”

  “坡下沙匪的那兩匹馬還絆著,給他們一匹。”

  “沒糧沒水。”

  “用我的。”

  陳安臉上的怒氣已有些遮掩不住:“那要是他們偷跑呢?”

  “那就砍了他們!”少年絲毫不退。

  陳安的臉陰得像是場沙海里的黑沙暴,他眉頭緊皺,正要再說什么,卻被一句“夠了”打斷。

  “夠了。”

  司馬抬起頭,看向已經(jīng)升至竿頭高的太陽:

  “帶上他們吧。”

  他轉(zhuǎn)向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食水從你那份扣。”

  少年在他的凝視下似乎有些心虛,吶吶地不再說話。

  陳安則一言不發(fā),只用手勢指揮兩個手下牽來沙匪的馬,將曹正和已哭得暈死過去的石娘扔上馬背,用繩子把他們牢牢捆住。

  “動身吧,太陽已經(jīng)太高了。”

  在司馬平淡的命令下,這支小小馬隊走下了沙丘,面向太陽快步走向沙漠深處。

  朝陽驅(qū)散了夜的寒冷,給沙漠涂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照在臉上微微有些暖意。

  身旁,石娘呻吟了一聲,長長的睫毛抖動著,轉(zhuǎn)醒過來。

  她的眼睛似乎能夠說話,訴說著自己的迷茫和疑惑。

  曹正看著她,細聲安慰:

  “他們究竟是誰,我還不知道。

  他們要帶咱們?nèi)ツ膬海乙膊恢馈?p>  但你放心,我會護住你。

  你還可以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替石叔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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