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沒頭沒尾
嗶——嗶——
刺耳的鳴笛聲拉回了任冉的思緒,她回過神,對上一臉怒意的貨車司機。
“跑到路中央發什么神經!要死死遠點!”
“啊?”任冉有點茫然。
“還不快滾!”
“哦哦對、對不起。”任冉邊道歉邊連忙退回到路邊,接著貨車馳過,卷起一片塵土,嗆得她直咳嗽,等氣順了,才斟酌起自己當前的處境。
任冉參加了為期一個月的夏令營,在自由時間四處走走想了解情況,卻在同伴的尖叫聲中——
一腳踏空。
失重的感覺讓任冉下意識地閉眼,再一睜眼,就到了這里——一條大馬路,被尖銳的鳴笛聲嚇愣,然后莫名其妙地遭到臭罵。
不是摔下山崖嗎?這里是什么地方?
道路兩旁都是枝繁葉茂的樹木灌叢,再遠點是田地,路上只有偶然幾輛車經過,沒有行人。
手機不知為何沒有信號,沒辦法搜索,任冉走了約十分鐘,總算看到了一大片房屋,她打起精神來到最近那個小賣部。
“老板娘,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得知來人不是買東西的,老板娘剛掛上的殷勤笑容消退,懶懶回答到,“美溪村。”
美溪村?任冉對這個地名毫無印象。
她換了種問法,“是G省Z市嗎?”
“不是,是A市。”
不是夏令營的位置。任冉有些混亂,猶豫了下報了自己家的位置。
“A市西區嗎?”
老板娘點點頭。
任冉皺起眉,可西區明明沒有這個地方,新建的?
“那——”任冉余光瞥見墻上的老式電子鐘的顯示日期,要說的話頓住,隨即電光石火間,一個想法涌上腦海。
“現在是幾幾年?”她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不知道年份?老板娘有點狐疑。
“現在是20XX年……”
“20XX年?!”
任冉突然揚高的聲音因過于激動破音,十分尖利刺耳,嚇得老板娘肩膀一抖,往后退兩步,緩了過來,忍不住罵道,“你瘋了嗎!”
“騙人怎么可能……”任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連連道歉好幾聲后轉身就走,腳步急促得像是被洪水猛獸追趕。
老板娘咂咂嘴,抱怨的話突然說不出口了。
“現在的年輕人學習壓力這么大嗎。”
……
之后任冉又問了好幾人,所有的信息碎片拼湊成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果——跌下山崖后,她來到了二十三年前的A市。
而她現在所處的位置離自家不遠。
說不遠,也要十五分鐘車程,任冉等了二十分鐘才等來一班公交,上了車才發現手機沒有信號沒有網,車上也并沒有卡機。
頂著售票員的視線,任冉更意識到了沒有現金的尷尬。
“那在下一站下吧。”售票員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任冉從小到大沒做過這種賴賬的事,一時間如芒被刺,發現公交并沒有不到站點不停車的硬性規定,沒到下一站便趁新乘客上車時下了車。
頂著烈日走了半小時,任冉才到大概位置。
但并沒有找到家在哪,在周圍轉悠兩圈,她攔住一位路過的阿婆。
“清水山莊?這里就是。”阿婆指著面前的荒草坡地解釋,“這一片計劃建住宅區,名字就叫清水山莊,聽說明年開工,前面那整條街也是,要搞什么商業化。”阿婆長嘆了口氣,“老房子都要拆咯。”
任冉努力擠著笑,“這里就是嗎?”
阿婆看著這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明所以,看著她被烈日刺得紅彤彤的雙頰,好心叮囑。
“天氣這么熱,丫頭你快點找個涼快的地方待吧。”話落便踏著蹣跚的步子離開。
艷陽高照,樹葉被曬得蔫黃。
任冉無言地站在坡地前,覺得渾身陰冷,雙腳發軟癱坐在地上,身體不可抑止地顫抖。
其實來的時候心里已有答案。
二十三年前,就算家還在,也不會是她真正的家;就算家還在,想見的人也不會在;
可是親眼確認時,還是覺得喘不過氣來。
任冉揪住衣襟,眼眶變得滾燙。
“怎么辦,我在哪里?”
“我家在哪里呀?”
沒有人回答她,耳邊只有凄厲的蟬鳴。
……
任冉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遇到第一大危機就是沒錢,好不容易找了份餐館的工作,頻頻摔碎碗碟讓老板忍無可忍,三日便被辭退,薪資用來賠償,所剩無幾。
雙手抱膝歇在公園涼亭的石椅上,任冉看著手指上一個個新傷,前路惘然、內心苦悶。
這天夜里,氣溫驟降,天空黑壓壓一片,暴雨傾盆而下。
任冉害怕雷聲,轟隆隆地,總感覺下一秒會劈到自己身上,可是在饑寒之下,那些害怕似乎都不存在了,饑餓寒冷刺激得她頭腦發昏。
坐了半晌,覺得有些累,任冉彎下身,頭枕著胳膊,趴在石椅上,這下子更冷了,她打了個哆嗦,卻沒起來。
實在是沒力氣了,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
好難受啊。
她緩緩閉上眼。
我睡一會吧,就一會。她想。
亭外風雨交加、雷聲轟鳴,亭內的身影卻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