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博士眼神清冷，聲音帶著幾分凌厲:“你是誰家的女兒？”

　　“我……戶部尚書家的……”

　　葉靈犀的聲音干癟無力，這還是第一次她因為被老師提問而緊張。

　　這要是擱現代，不是她吹噓，緊張的絕對是老師。

　　“博士莫怪，她是我們家的庶女，有些不懂規矩。”

　　葉靈絮說話的語氣，帶著濃濃的諷刺味道。

　　老博士口氣一緩:“原來是個庶女，怪不得……”

　　教室里發出一陣輕蔑的笑聲，其中一個世家子忽然好奇地問道:“弘文館不是素來只招收皇親勛貴子弟的么，如今怎的門檻兒這么低了，連這些庶子庶女們也可以進來讀書了？那他們以后是不是……”

　　他的話還未說完，老博士便厲聲打斷，“肅靜。”

　　教室里漸漸安靜下來，雖說還有一兩個湊到一起對葉靈犀指指點點，但也都只是小聲議論，并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自古嫡庶有別，這些官宦嫡系子孫內心向來瞧不起庶出，哪怕對方是他們的兄弟姐妹。

　　葉靈犀不怪他們，畢竟這是古代社會的主流思想，并不是他們個人的原因。

　　“你，起來背一背《大學明德篇》。”老博士依舊板著臉。

　　葉靈犀卻是眉尖微微一動，語氣有些為難:“這……”

　　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全班同學都靜靜地等待著她，當然大部分都是等著看熱鬧的。

　　“犀兒，博士人很好的，你盡力就好，她不會為難你的。”身旁的少年小聲叮囑她一句，語氣滿是擔心。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葉靈犀當然不想第一天就下不來臺，她緩緩起身，長吸一口氣，開口道: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

　　葉靈犀背完滿室皆驚，葉靈絮尤甚。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葉靈犀，仿佛在說:這怎么可能？一個從小被桃花庵養大的庶女怎么可能會背《大學明德篇》？

　　千水裙壓著嗓子問:“喂，靈絮，你不是說你這庶妹從小就笨得冒煙么？她怎會如此流利背出這些，這些東西連我都不會背誒。”

　　“閉嘴。”葉靈絮音調微揚，心里明顯頗怒。

　　老博士見葉靈犀背得這般流利，捋捋胡須，聲音一改剛才的冷漠疏離:“嗯，背得還不錯，坐下認真聽講，莫要再胡思亂想了。”

　　葉靈犀連忙應了一聲“是”，眼神漸漸嚴肅起來，而后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小說里的女主一般穿越或者重生后，都會選擇藏巧于拙、韜光養晦，她竟然……

　　言子歸仔細觀察著一切，頗有詫異地看了一眼葉靈犀，眼神微微閃動。

　　她在古代的第一堂課就這樣過去了。

　　課余時間教室里的學生和現代沒有太大的區別，都是三五成群地聚到一起。

　　公子哥們津津樂道地講述著秦樓楚館的花娘們多么的貌美如花、婀娜多姿，她們彈奏的小曲兒多么的動聽曼妙；官宦小姐們三三兩兩閑聊哪家鋪子又新進了胭脂水粉。更有甚者神態憊懶坐得東倒西歪，仿佛讀書對于他們來說是這世間最痛苦不堪的事情。

　　這些人將來大都會靠父蔭吧，葉靈犀無奈地搖了搖頭。

　　教室里突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葉靈犀抬起頭，發現她親愛的同學們竟然全部畢恭畢敬地坐好了。

　　怎么回事？莫不是皇帝老兒也是他們的老師之一？那他教語文還是數學？總不能是英語吧？

　　葉靈犀正尋思這是怎么回事，能讓這幫紈绔們變得如此規規矩矩，言子歸在她耳邊低低提醒了一句:“你哥。”

　　她哥？葉凌塵！

　　葉靈犀眼神一動，再把眼往上抬，只瞄見一襲儒衫的衣角，而后便見輪椅上的葉凌塵進入了視線。

　　葉凌塵坐在輪椅上仍舊掩飾不住他頎長的身量，明明與教室里坐的學生們年齡相仿，他卻有一種與其年齡不太相符的沉穩氣度。

　　這應該和他從小到大的經歷有關吧。葉靈犀如是想。

　　葉凌塵慢悠悠翻開名冊，清冷的目光淡淡從學生們面上一一掃過。

　　葉靈犀抬眸直視著葉凌塵，與他對視之時，只覺得對方的眉眼如遠山清泉般清澈明亮，轉而再瞅瞅那些勛貴子弟，都是些什么人啊。

　　唉，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霽月清風的葉家大公子怎么會在這里，這讓葉靈犀很是好奇。

　　言子歸似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犀兒，莫非你真如他們所說……怪不得你連我都不認識了呢？”暗自呢喃了一句，語氣中掩飾不住失落。

　　“我……”她心中暗暗嘆息，言子歸要是知道葉靈犀已經不在了，他心里是不是會很難過很難過。

　　言子歸見她動了動口唇，卻并沒有說話，一時間心內五味雜陳，閉上了眼睛。

　　他不會哭了吧？

　　葉靈犀隱隱覺得心內不安，沉默半晌，小聲道:“我沒有忘記你，子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