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流越聽越有勁,似乎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又問道:“那我們醫生這么少,還分科室嗎?”
“分啊,什么檢驗科啊,傳染科啊。”
“分內外科嗎?”
“這個,不分.....說實在的,反正你來了我也不瞞你,我們其實就是全科醫生,啥都做,我們醫生才多少啊,不會像其他醫院那么細致,而且說實話病人的病情也不復雜。”
葉流一聽也明白了,這里肯定是跟部隊醫院沒法比,估計跟高校的校醫差不了多少。
“不復雜是指哪樣的啊?就比如我們有手術嗎?”
“也有手術。”
“那手術我們是可以直接做嗎?”
“可以啊。”
“是嘛,那挺好的啊,”
一聽說還能做外科手術,葉流就興奮起來了。
剛到部隊前兩年,他還是衛生兵的時候下到部隊醫院,跟著那邊的醫生做了不少外科手術,后來進了偵察連,偶爾也就是給一些骨折的戰士接接骨,對他來說太沒挑戰性了,他都有點手癢了。
“我們會做什么級別的手術啊?能做到三級的嗎?”
“看情況吧,但是三級的估計少,假如是很大的手術我們肯定是要轉院的,我們一般處理不了的病會轉到監獄專門對接的監獄綜合大醫院,一般這樣的醫院一個地方會設置一個,專門收治各個監獄無法處理的病人。假如他們都處理不了就會轉到我們省里定點的醫院一附院。
我跟你說這些呢,其實就是想要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我怕到時候你會有落差,反而對工作不利。”
其實黃凱說的這些,葉流也大致明白意思了。
這里對于一名想要成為專科的醫生的人來說可能是不合適,不過葉流的志向從來不在這里。
他更多的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幫助更多的犯人,讓他們身心都得到改造,這才是他所想要的。
雖然說起來這些很虛,但是葉流就是這么想的。
他笑著回道:“凱哥,我懂你意思了,其實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志向,有些人來這里是為了學習專業的知識,有些人來這里純粹為了混個公務員編制,而有些人則真的是為了在這個特殊環境下幫助更多的人。”
“不同的目的,自然在這里的感受也不一樣,有些很容易跳槽,有些會混日子,但有些是真心想工作。”
葉流的剖析讓黃凱很意外,他露出會心一笑。
“所以,那你是哪種呢?”
“哪種我說了不算啊,工作了才知道。”葉流笑著回道。
雖然才接觸不久,但是葉流給黃凱的印象很不錯。
黃凱拍了拍葉流的肩膀,說道:“呵呵,你倒是個實誠的人,我希望你是最后的那一種,因為只有那樣,在這里你才會真正找到快樂。”
葉流只笑而不語。
突然,葉流聽到了一陣刺耳的響聲“哧哧哧”。
“來活了!”黃凱說道。
“這是干嘛啊?”
“有新人入監來體檢了,來,今天正好帶你見見世面。”
說著黃凱一邊小跑走向一樓,一邊向葉流解釋:“犯人入監都是要體檢的,而且也是非常嚴格的。這個你電視上見過的,首先他們需要脫去全身衣服包括內褲,不論天熱天冷,全身赤裸抱頭面向墻等待檢查。”
“哦哦,嚴格是體檢項目多嗎?”
“不是項目多,而是側重點不一樣,我們體檢主要有三個目的,一是檢查有沒有傳染病,二是檢查身上有沒有傷,三是檢查有沒有夾帶違禁物品。體檢完以后他們就會被分配到入監隊待上一個月,然后再分到生產隊,但是假如我們有犯人發現患有嚴重疾病或年齡較大的,那就不用去生產隊了,直接分到我們監區,這就意味著不用勞作。”
此時兩人已經到了一樓右邊最角落的一個大房間里。
只見犯人們真的跟黃凱說的一樣,已經是全部光溜溜的身子并排站好了,葉流在部隊呆過,在部隊洗澡那也是大澡堂子,這樣的場面倒是司空見慣了。
人群中,有一個人馬上吸引了葉流。
所以人都站著,只有他是跪著的,不,準確的說是他的雙腿膝蓋以下全部都沒有,所以遠處看著更像是跪著的。
而且那人頭發已斑白大半,看著年紀也不小了。
葉流滿腹狐疑,心想:“這樣的人是怎么犯罪的啊?”
但是整個房間里氣壓很低,除了偶爾聽到民警發出的指令,其他人都是鴉雀無聲。
他沒好意思問,只回頭看了一眼黃凱,只見他面不改色地看著手里一堆的資料。
在大房間里簡單的檢查以后,他們又被分別帶到了診室。
這是對他們身體更加詳細的檢查,這時候監區的所有在崗得醫生基本都要出動,而黃凱則帶著葉流也去了其中一間診室。
這里的診室并不是獨間,里面有兩張桌子,跟他們在同一個診室的還有醫生江海洋,他比葉流大一歲,不過他已經在監獄工作7年多了,他是大專畢業就來這里上班的。
他一見到新面孔,就主動來打招呼,初次見面,他跟葉流倒是蠻聊得來,直接把葉流身份打聽得一清二楚。
很快,罪犯陸續進來了,他們開始工作。
其實跟平時體檢差不多,各種基本檢查,像抽血、尿檢等就交代下,再去下個點。
待一切檢查完以后已經到了11點了,犯人也被安排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見工作結束了,黃凱便帶著葉流見見其他同事,不知為何,江海洋也跟了過去,而且積極地幫著葉流介紹誰是誰。
把黃凱的工作都給搶了,之后,他又和葉流、黃凱一起回到辦公室。
路上,葉流好奇地朝黃凱問道:“凱哥,他們新來的犯人為什么還要做常規的身體檢查啊?”
“這是為了提前了解病人的身體情況啊,比如有沒有高血壓啊,糖尿病啊。我們醫院會給他們建立《罪犯健康檔案》,以保障罪犯的基本健康權。
特別是有傳染病的,一定要提前了解,這樣也好給他們安排單獨居住。或者就直接轉到其他特殊的監區去了。”黃凱解釋道。
“還有可能送到別的監獄去啊?”
“有這個可能啊,比如有些犯人我們沒有關押條件的,當然我們這邊還是比較大,但有很多其他監獄沒有關押條件的轉到我們這里來。我們也會通過體檢,然后根據每個人的情況,民警會給他們安排到不同的監區。”
“哦。剛剛那個沒有腿的是不是就安排到我們監區啊?”
“那當然了,他這種沒腿的也不能踩平車啊,只有留在我們這個老弱病殘監區了。”江海洋一直想說話沒機會,這回抓住機會趕緊插話道。
“那倒是啊。那其他人呢?體檢完了就是分配去勞動改造嗎?”
“不是,他們一般進來是先進入入監隊,在那里會待上一段時間,在那里他們需要學習一些行為規范啊,還有體能操練等,結束后再分到監區進行勞動改造。”黃凱說道。
“哦。”葉流說道,“其實我剛剛還在納悶了老弱病殘怎么犯罪啊,結果就來了一個,我真想不明白像剛剛那樣的人是怎么犯罪的?”
江海洋聽到后又立馬得意地分享著打聽來的小道消息。
“這個我剛剛偷偷問了,聽說他是幫著一個制毒集團看門的,結果抓人的時候其他人得到消息都跑了,他沒跑了,當然他也跑不了。”
此時的黃凱,白了一眼多事的江海洋,但是葉流根本沒注意到,他回道:“這樣也會被抓啊!那他豈不是很冤嗎?”
“有什么怨的啊,他這雖然不是直接販du,但是給看門也算是助紂為孽啊,那就是從犯,也是要改造的。”江海洋一直抓住主動權,立馬回道。
“那倒也是。”
“對了,你們知道他多大嗎?”江海洋問道。
“60歲?”葉流猜測著。
黃凱明顯沒興趣搭理江海洋。
“哪里啊,人家才45歲!”
“不會吧,看著怎么像個老頭啊!”葉流驚呼道。
“所以啊,這個人啊,40出頭腿腳沒有了,能看守,應該也不一般。”江海洋猜測著,“特別是我看他那個眼神很凌厲啊,不像是個廢人。”
江海洋說得有聲有色,葉流都聽得有些激動,因為是剛來,對什么都充滿了新鮮感,也跟著呼應道:“確實,他臉上是寫滿了故事。”
但黃凱確實滿臉的不屑,他看著葉流被江海洋帶動的,激情萬丈,直接潑冷水告誡道:“你不要聽風就是雨,很多可能都是戲說的,再說了,能進來這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故事了,過兩天你熟悉了就知道這里千奇百怪的人都有,故事更是一個比一個精彩,但是你記住,故事可聽,但不能全信。”
這是直接給了江海洋一個大嘴巴啊!
搞得葉流都有些尷尬,此時,他們正好走到了辦公室,黃凱抬頭看了一下墻上的鐘,說道,“行了,到點了,我們吃飯去吧。”
其實吃飯就是個借口,黃凱只是想擺脫江海洋這個“碎嘴子!”
但是哪成想,江海洋也回道:“是啊!該吃飯了,一起吧!”
監獄食堂在醫院不遠處的一棟三層樓的房子里,這里肩負著監獄里所有人員的伙食。
葉流看到人來人往的都是穿著警察服裝的人。
此時他心里倒是好奇,監獄里犯人怎么吃飯的?是不是跟電影里面一樣,都在一起排隊打飯,然后經常會鬧出事來啊?但是想象監獄里有4000多名犯人,這里雖然很大,但是也容納不了那么多人。
但是他看黃凱的臉色,似乎沒之前那么好說話了一樣,便沒敢打聽了。
倒是江海洋主動說道:“我們這里有一層是工作人員吃飯的地方,其他兩層都是犯人吃飯的地方。不過現在他們不在食堂吃飯的,都是把飯拿到工廠吃的,只有周末休息的時候才會分批來這里吃飯。”
“哦!”鑒于之前黃凱的表現,葉流現在不敢表現的太熱情了。
但江海洋可沒打算結束,他邊吃飯,邊介紹了這邊的工作情況。
按照江海洋的說法是,他們工作時間是一個白班,一個24小時,然后就是休息兩天,白班時間是8:30到17:30,24小時班是8:30到次日8:30。
他們醫院的醫生和獄警的工作時間差不多。
當然這些都是普通班次,有時候碰到有人請假的,又有特殊班次,今天黃凱就是白班,而江海洋就是因為一個同事之前跟他調班了,所以這兩天他都是白班。
江海洋話挺多的,也很熱情,但葉流也明顯感覺到黃凱不太喜歡他,葉流想著話多的人或許大家都覺得嘮叨吧。
因為是新人,他既不敢表現的太冷淡,怕江海洋對自己有看法;也不敢表現的太熱情,怕黃凱有想法。
好在,黃凱中途找到機會就主動打斷了他的談話。
后來江海洋才算識相地走開了。
葉流有些不解黃凱的行為,畢竟是同事,搞得太難看也不太合適,但是他也不敢問。
倒是黃凱,非常主動問道:“葉流,你是不是覺得我剛剛對江海洋太直接了?”
“呵呵,還好!”
“我跟你說,在我們醫院里,雖然人不多,但是人際關系卻很復雜,別看現在江海洋對你挺熱情的,他這個人,反復無常,你反正平時說話注意點,別他說什么話都信,他這個人張嘴就來,嘴里也沒幾句真話,啥時候給你下套你都不知道。”
“啊!這樣啊!謝謝凱哥提醒,我之前真不知道。”
才來半天,葉流就感覺到這個小社會的復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