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有進行了一番深入探討后，大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張機的求知欲極其旺盛，若不是張慎的記憶力強悍，恐怕這時候已經招架不住了。

　　“三郎僅憑一本古籍，便能達到如此程度，可謂天資聰穎，驚才絕艷。”

　　“道長過獎，在下不過拾人牙慧罷了，當不得如此稱贊。先生甘愿放棄入仕，也要懸壺濟世，游歷四方，這才是醫者仁心，濟世良醫。”

　　“古有黃帝岐伯素問，今日貧道得見三郎，愿效仿先賢，與三郎秉燭夜談，不知三郎意下如何。”

　　“自當奉陪。”

　　兩人從白天聊到黑夜，大有一種聊到天明的趨勢。

　　微弱的燭光中，張機若有所思，在竹簡上寫下什么后，又繼續對張慎問道：

　　“不知三郎，對瘟疫有何看法？”

　　“這世間疾病，包括瘟疫，究其根本，大多就來自于細菌。”

　　“何謂「細菌」？”

　　“這細菌就是極小的生物，如莊子所說「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這細菌就是萬世后的大小，我們用眼睛是看不見的。”

　　“三郎所言，著實令貧道迷惑，如三郎所言，這細菌定是要比塵埃還小，可塵埃打在肌膚之上，都并未引起損傷，這細菌又是如何害人的？”

　　“這細菌害人，不在于大小，而在于細菌會繁殖，且可產出毒素，若聚集在人體要害，諸如神經……也就是經絡上，則危害更甚。”

　　但張機仍舊感到不解，于是問道：“三郎此前所說，這細菌極小，就算能繁殖，那一時間又能繁殖得了多少，貧道觀有些急癥，來勢兇猛，不到半日便奪人性命，這又是為何？”

　　“這就得說到自身免疫疾病了。”

　　“何謂「自身免疫」？”

　　張慎只得又從基礎理論開始講起，說完后。

　　張機一拍腦門，有種一種恍然大明白的感覺。

　　畢竟醫圣就是醫圣，竟能跨越了兩千年的交流障礙，憑借著有限的知識，將張慎所說的話，徹底的融入了自己的體系里。

　　“依三郎所言，若是用攻城來例舉，將人體比作城池，將細菌比做細作。當細菌混進城池，城主不行甄別便下令殺了全城百姓，此過程便是「自身免疫」。不知貧道比喻可算恰當？”

　　不至于，不至于，全殺光那整個人就死了。

　　只殺一部分，那這個就是只是病了。

　　不過張機能舉一反三，想到這么通俗易懂的解釋，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此時，張機早已將張慎奉若天人，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對他的醫療理論知識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于是再竹簡里寫道：極之小，謂之細菌也。細菌之害，不在于殺伐，而在偽匿于人體之中，使自身相殘，謂之自身免疫也。

　　至于這些現代醫學理論會不會給醫圣帶跑偏，張慎絲毫不擔心。

　　他自己沒有精力去提升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干脆將自己所有的醫療知識傾囊相授，自己當個甩手掌柜，豈不美哉。

　　于是張慎有些慫恿的說道：“所謂眼見為虛，在下發現了一種可以看見細菌的工具，不知道長可否有興趣一觀？”

　　“此言當真？”張機激動的抓住了張慎的手。

　　從力度上看，張慎真的懷疑他是不是練過什么內功心法。

　　“那是自然，此物就在中山盧奴，不知道長可愿前往。”

　　“得觀如此神物，縱使千山萬水，貧道也定要前去一觀。”

　　“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次日，清晨。

　　張慎昨晚后半夜，才在張機的臥榻睡下，而張機則是連夜整理手稿，竟是一夜無眠。

　　當兩人打開房門，看見游繳拄著拐杖，前來時，兩人都嚇了一跳。

　　游繳率先朝兩人恭敬的說道：“某九方招，多謝兩位恩公救命之恩。”

　　張機可沒有什么伸手不打笑臉人的習慣，直接訓斥道：“你不要命了嗎！不是吩咐過要臥床休養嗎！”

　　張慎也是撇了撇嘴，果然「依從性」問題，哪個時代都是最讓醫生頭疼的。

　　九方招略顯尷尬的說道：“道長恕罪，某實在是公務在身……”

　　“簡直胡鬧！你就算有公務，這個樣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張機吹胡子瞪眼的說道，說著便要招人來將九方招送去躺下。

　　而九方招則是咬著牙，拒絕了張機的好意。

　　張慎有些看不下去了，說道：“游繳大人若有公務，只需派下人處理，何須親自前往。”

　　九方招一副為難的樣子，說道：“某也沒有辦法，只是此事事關重大，確實不能交予他人之手。”

　　“你不過一介游繳，無非就是追捕盜賊罷了，交予手下有何不可。”張機皺著眉頭說道。

　　張慎聽到這「一介游繳」這幾個字，不由得眼皮抽了抽，對于現在還是白身的張慎來說，張機這話就有點凡爾賽了。

　　不過張慎記得歷史中，張仲景可是當過長沙太守的，這妥妥的就是士人階級，這鄉三老的低微官職，確實入不了他的法眼。

　　九方招故意猶豫了一下，說道：“道長有所不知，此事關乎全南峪鄉百姓的安危，某實在不能坐視不理啊。”

　　“究竟是何大事，竟能威脅到整個南峪鄉？”張機有些疑惑的問道。

　　此時，張慎明顯注意到，九方招眼神里透出了一絲喜色。

　　張慎閱人無數，此時如何猜不到九方招所用的「欲擒故縱」之計。

　　但他也是心中好奇，看破不說破，等著九方招回答。

　　“此事雖說危急，但道長和這位小郎君若是肯出手相助，定能扭轉乾坤。”九方招滿懷期望的說道。

　　張機也看出了九方招的真實意圖，有些不悅的說道：“且說來聽聽，莫要拐彎抹角的。”

　　“是是是，這事得從半月前說起，那日某捉拿了一個強人，收押后沒過幾日，獄中大半犯人與獄卒都染了風邪。

　　某覺得事有蹊蹺，便嚴刑拷打了那名強人，從他口中得知，他們是信奉了一個名為「五瘟」的邪教，教眾自稱「犬戾」，專門到各處散播疫病。

　　某昨夜正是追緝一個犬戾小頭目時，一時不慎，中犬戾設下毒蛇陷阱，這才遭此大難。”

　　五瘟教？張慎搜刮肚腸都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過「犬戾」這個詞他倒是聽過。

　　出自《山海經.東次十一經》：樂馬之山。有獸焉，其狀如彙，赤如丹火，其名曰犬戾，見則其國大疫。

　　這犬戾也是傳說中追隨瘟疫之神的狗腿子，看來能起這名字的至少也是個讀書人。

　　但散播疫病這種缺德冒煙的事，根本就是損人不利己好吧，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