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朝京城離海岸有數千里之遙,算是內陸地區,又缺乏大江大河流過,進入隆冬時節,生活用水便會十分緊張。
居民通常都是一個月洗不上一回澡,身上很容易臭哄哄的,好在有很多香辛料可以作為除臭劑。
大理朝使團貴為來訪者,很多方面都受到最高規格的接待,就拿生活用水來說,基本上可以保證一個星期洗一次澡。
王蟒看著冒著熱氣的水桶,心滿意足地脫掉衣服,縱身躍入水桶。很快,他現出魚尾巴,愜意地泡在水里,感受著水汽滋潤著每一雨肌膚。
自打他隨佛門使團進入大景朝以來,時刻保持警惕,不敢現出原形,不提有多憋屈。
他閉上眼睛,準備神游物外。
突然,感到一股殺意沖天而來。
他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被人拎出水桶,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他撲棱著魚尾巴,試圖掙扎,卻感覺到一股暗勁點中了他的胸口,一口真氣提上下來,蔫了下去。
“什么人?”他問。
“東海鮫人。”
對方一語道破他的真身。
黑暗中,王蟒看到對方穿著一件長裙,衣袂飄飄,手中握著一把三尺長劍,劍尖正抵在他的脖頸上。只要再向前一寸,脖子立刻和身體分家,血濺當場。
“說,為什么假冒使團成員,混入大景境內?”
“……”
“不說?”
對方虛空一點,王蟒立刻感到胸口一悶,昏死過去。
不知沉睡了多久,王蟒終于醒來。
他勉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大堂之上。面前站著三個人,一個男人,兩個女人。
司澤把手中的茶水倒在王蟒臉上,把王蟒弄醒。
“你們是什么人?為什么把我抓到這里來?”
“我是大理寺卿,這位是道門女宗宗主。”
戴玉泉簡明扼要地介紹了自己和顏云玉。至于司澤,還上不了臺面,讓他親自介紹。
“抓你過來是想問你云水寺被雷擊一事,是不是你所為?”
“不是。”
“狡辯,你身為鮫人,為何沒有通關文牒就出現在大景境內?你身為鮫人,為何混進佛門使團隊伍里?”
王蟒不說。
“不要以為你不回答,我們就拿你沒辦法。”戴玉泉轉身對顏云玉說道,“顏宗主,勞煩你用搜魂大法,拘出這貨的魂魄,問問他的說法。”
搜魂大法即是強行拘出生人魂魄,再對其進行拷打,生人魂魄一旦被拘出體外,立刻進入癡迷狀態,問什么答什么,知無不言,言無不假。
這一道法對自身功德損害極大,一般修行道士,貿然不會嘗試。但顏云玉這種段位的除外,只要她愿意,有能力,她想拘誰的魂魄便拘誰的魂魄,想拷問誰的魂魄,便拷問誰的魂魄。
王蟒一聽,立刻嚇出冷汗。
魂魄離體,對方想做什么,可由不得他控制了。
“我說。”
他終于投降。
“云水寺的確是我引天雷燒的。”
“度難和尚也是你故意燒死的?”
戴玉泉問道。度難的死疑點重重,他必須要弄清楚。
“不是,度難的死我根本不知情。我只是負責引天雷燒寺,其他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
“誰?他是誰?是替你屏閉鮫人氣息的那位嗎?”
顏云玉問。
她皺著眉頭,咬著嘴唇,但因為戴著面紗,沒有人注意到她緊張的表情。
“他是……”
王蟒話還沒說完,周身燃起無名業火,從腹中開始,蔓延全身。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想借此把火撲息。但很快他就不說話了,不會喊疼了,只剩下一地灰燼留在地上。
空氣中殘留著蛋白質被烤焦的味道。
一切來得太突然,顏云玉就站在王蟒身前,盡管她做好了一切意外的準備,但依然無能為力。
王蟒被人下了魂印,只要對方念咒發動,就算天涯海角,也會立刻被業火灼燒,直到化成灰燼。顯然王蟒只是一顆棋子,到時候棄了。
他背后的人會是誰?
“可以斷定的是,他背后的人是佛門的人,因為只有佛門的人才有屏閉氣息的法器。那度難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蓄謀好的兇殺。”
戴玉泉摸了摸他干枯的胡子。
佛門有人希望通過這次事情,破壞和平條約,挑起事端,發動戰爭。
“我要報告陛下,此事暫告一段落。顏宗主請回吧。”
…………
監牢里,李卿對著斑駁的墻壁發呆。
原主李卿是個木匠工人,因為技術了得,被點為云水寺的監工。閑暇時間他喜歡看書,博聞強識,《大景地理志》、《大理地理志》、《蠻人有趣錄》、《帶你七天游東海》、《蠱族美少女超濃厚出擊》等等,他都愛看。李卿結合著原主的知識,復盤著案件。
按時按點,獄卒把早飯送了進來。看樣子比前兩天豐富,有雞有魚,一碗香噴噴的白米飯,還有一瓶陳釀的美酒。李卿心情不好,旁邊號子里的囚犯說道:
“兄弟吃飽點,路上當個飽死鬼。”
李卿張開的嘴巴差點閉不上,這是要死的節奏。
頓時飯也不香了。
“你要是不吃,可不可以分我點?”
“憑什么?我都要死的人了,你還要奪食?有沒有良心?”
沒人搶的東西不想要,有人搶的東西,立刻就想要。
狼吞虎咽一番,李卿很快把食物吃完,又對著那瓶美酒吹了起來。這個時代釀酒技術顯然不怎么高明,最多才十幾度,毫無壓力地吹完,除了肚子脹點,沒有一絲醉意。
甫一吃完,獄卒打開牢門喚道:
“出來。”
李卿擦了擦嘴唇,聽到隔壁間的號子有人說道:
“長得這么好看,就這樣死了。”
一股傷感的情緒立刻彌散上來。
哎,為什么老天爺給了我一張這么俊俏的臉,卻給我這么短的生命線?
來不及感慨,獄卒給了他一套干凈的粗布麻衣,說道:
“司澤姑娘要見你。”
“司澤?”
“就是顏宗主的徒弟。”
“獄卒大哥,你知道司澤姑娘找我什么事嗎?”
獄卒沒有回答。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也不知道。
沉默。
沉默讓他像個高人,他喜歡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