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一進府門,李全一臉諂媚的迎了上來。
“將軍回來了,可累了?需要用飯嗎?”
樊相柳皺著眉,只覺得渾身汗毛倒立,十分不爽。
她后退一步,開口說道“不用了,準備些水,我要沐浴”
李全好像才看到樊相柳身上的血跡,又是一陣噓寒問暖,直到樊相柳臉上的平淡轉為冰冷,李全才意識到自己這是在作死,趕忙說自己要去準備水,沒敢再看樊相柳一眼。
樊相柳沐浴過后才提著禮物走進林陽的房間,如今林陽已經清醒,但長時間的昏迷使得他渾身的肌肉都有些萎縮,這幾天沈南風與佟西洲正帶著他“學習”走路。
樊相柳扯著林陽好一番詢問,確認沒什么問題后,便將準備好的禮物分了分。
之后又去找若竹那群人,將一堆東西連帶著些銀子分發下去。
樂樂拿著一串糖葫蘆,眼睛亮晶晶的,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又紅了,開口問道“將軍,你又不準備要樂樂了嗎?”
樊相柳不太理解這孩子的腦回路,只好望向若竹。
若竹與樂樂關系最好,可以說是亦父亦兄,見樂樂這副樣子對樊相柳解釋道“樂樂是被他爹娘賣進來的,來之前騙他說是帶他出來玩,給他買了糖葫蘆,之后樂樂再也沒見過他們。
那時候樂樂才剛九歲,總覺得他爹娘會回來找他,他也不知道我們是……我覺得他還小,就沒跟他說”
若竹最后幾句聲音很小,樂樂沒有聽清,但還是聽到了若竹給樊相柳解釋糖葫蘆的事情,所以將水汪汪的大眼睛朝向樊相柳,似乎在等樊相柳的答案。
樊相柳心里有些難受,不知道什么樣的父母才會把自己的孩子賣去那種地方。
“放心吧,不是不要你了,這是新年禮物,銀子是你們這段時間的工錢”樊相柳對著眾人解釋。
樊相柳能感覺到,不止樂樂,他們中間許多人都認為這是“臨別禮物”。
“我之前與若竹商量過了,你們現在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在京城的莊子上養了些孤兒,想讓你們去幫忙教些四書五經兵法戰略,不需要精通,多少懂些就是,我會為你們開工錢,你們的賣身契我也會為你們討回來,之后你們就是普通人。
另外哪里還有人教孩子們練武,你們想學也可以跟著練,就當是強身健體”
一時之間屋里的男人們皆是紅了眼眶,他們與樊相柳不過萍水相逢,更何況在此之前他們還想過傷害樊相柳,如今樊相柳卻為他們安排好了后路,這要他們如何不感激。
可樂樂很不合時宜的開口問道“可是將軍,我不識字,也不會武呀”
樊相柳一愣,忘了還有這個小家伙了,下意識的望向若竹。
“將軍,能不能讓樂樂跟著那些孤兒學習,我可以不要工錢,就當是樂樂的束脩”若竹開口道。
樊相柳擺擺手“不用,你的工錢就是你的,反正哪里也都是孤兒,多樂樂一個也不多,等過了年你們再去吧,這段時間準備準備,京郊不比城里,需要什么提前準備好,銀子不夠就去找西洲”
樊相柳囑咐一番后就離開了,若竹等人在這一天包頭哭了很久,他們一直以為進了青竹軒便是永遠墮入了黑暗,即使是后來被安排進將軍府也并沒有覺得生活有所變化,直到今天,他們才真的察覺到了改變,看到了希望的光亮。
樊相柳處理了府里眾多的“情感選手”后已經是下午,想著是不是該睡個午覺,卻突然聽到整個京城響起了鐘聲。
不太明白什么情況的樊相柳站在院子里,朝皇宮的方向看去,佟西洲與沈南風匆匆推開院門進來,一臉焦急。
“你干嘛呢,還不趕緊換衣服,這是國喪,你要進宮的”沈南風說著。
樊相柳還有些懵,歪著頭疑惑的看著他。
“哎呀,你們女人真是祖宗,西洲你快去找素色的衣服給她換上,估計最多半個時辰就得準備出來,我跟若竹去買麻布和白綾,府里的人都要帶孝,別看我了啊,快去啊”沈南風催促著兩人,自己匆匆的離開,去尋若竹。
院里兩個現代靈魂還在愣神,飄蕩的喪鐘聲凄涼且沉重,整個京城都因為這一聲聲悶響陷入了沉寂,遠處天空飄來一朵烏云,讓樊相柳有些壓抑。
“進去吧,要變天了”佟西洲看著沉默不語的樊相柳開口說道。
樊相柳點點頭進了屋。
沈南風與若竹的速度很快,因為京城所有布行都將其他布料撤掉,換上了素色麻布和白綾,所以并不難找。
加上人多,不出半個時辰,整個將軍府上下已經飄滿了白色,有些陰森。
樊相柳也換上了素衣,腰上扎著麻布,步行前往皇宮。
路上陸陸續續有不少官員穿著與樊相柳相似的衣物出現,朝著皇宮走,漸漸形成一股人流,但人頭涌動,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樊相柳也沉默不語,腦海里浮現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老皇帝以及白奎木那雙滿是淚水的臉。
宮門已經打開,眾人接受過檢查進了宮,跟隨者著帶路的小太監沉默的走著,只不過這次的目標不是太極殿,而是養心殿。
養心殿外也是滿眼的白,殿內傳來隱隱的哭聲,因為殿內又后宮女眷,朝臣們皆是跪在門外等待。
等宮眷離開時,天已經有些黑了,烏云密布,很是壓抑,樊相柳抬頭看到了那些女眷,一個個也是素衣麻布,滿臉憔悴。
進了養心殿,只剩下太子和三個皇子,還有兩個年紀尚小,被各自的奶嬤嬤帶著。
皇子們各個哭的凄慘,只是不知哭的是已經死去的老皇帝還是自己那看不見的未來。
文武百官也是要哭喪的,樊相柳看著那些年過半百的老頭扯著嗓子哭嚎,卻沒有一滴眼淚的樣子有些好笑。
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像個異類,樊相柳低下了頭,不再打量。
德公公站在太子身邊,用手擦了擦眼睛,開口道“先皇龍馭賓天,留有口諭,太子德才兼備,乃新皇”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滿屋朝臣忘記了剛剛死去的老皇帝,紛紛高呼萬歲。
樊相柳本著死人為大的觀念,也跪在地上,跟著眾人一起磕頭,卻沒如其他人一樣開口。
樊相柳俯在地上,心里想著“這算是我替白兄給你磕的,雖然你算不上一個好父親,但還不算太差勁”
“眾卿家平身吧,前日祭祀異像,想來是上天要帶先皇離開,給朕提醒呢,朕卻沒能理解,沒能守在先皇身邊,是朕的過錯”太子眼眶微紅,望著床上的老皇帝喃喃道說著。
樊相柳卻是滿心不屑,太子一邊說著是自己的過錯,一邊早早的稱上“朕”,不知道現在他有多開心,又或者老皇帝的死就是他找不到詔書狗急跳墻的行為而已。
“佟尚書,登基大典需要你籌備,眾卿家明日起要為先皇守靈,今日就先回去吧,安定將軍,你留一下,德公公你們也下去吧”太子開口,眾人高呼萬歲后離開,屋里只剩樊相柳和太子兩個還能喘氣的。
現在的新皇衛月烏,坐在床邊沒動,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床上的老皇帝,樊相柳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膝蓋。
“樊將軍還是這么與眾不同”太子突然開口。
樊相柳知道自己的狀態跟那些老頭比還是太格格不入了。
看了眼似乎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太子,樊相柳捏了捏肩膀,不以為然的說道“是嗎?可我與先皇不熟,實在哭不出來”
衛月烏沒想到樊相柳會說自己與先皇不熟,挑眉望向樊相柳。
樊相柳靠近衛月烏幾步,嗅到了一絲刺鼻的味道,開口道“太子,哦不,陛下不也沒什么感覺,不然也不需要用藥熏眼睛了”
太子笑了,笑得很開心,甚至帶著些許的瘋狂,目光灼灼的望著樊相柳說道“我就知道你是能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