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少卿
少時非常不喜歡下雨天,因為雨天阻擋了我很多東西。現在發現,我非常喜歡雨夜,因為雨夜,很夢幻。
大約九歲的時候,我得過一場病。
說起這病來啊,也不是個事兒,就是不愛說話,不愛與人對視,不愛走動。
對于這樣的“病”,小診所的醫生都是不屑一顧的。其實,不屑,也可能來自不懂。在當時,看每個人對身上的財富的數量來說,對人的耐心,也沒有足夠的重量。所以我這種“病”,只會被當做小孩兒的胡鬧,胡想。
“不說話就把他晾一邊兒,不吃飯就餓幾天。”醫生是這么說的。
我知道那個醫生,他曾經治療過鄰居摔斷了的腿,據說是用了自己祖傳了的藥膏治療的。聽姥姥說,一個多月后,那鄰居就讓大醫院的醫生給截肢了。本以為那鄰居會去砸了小診所醫生的店,沒想到他卻說:
“我得感謝人家,要不是人家的祖傳藥膏,我這腿用不了這一個多月。啊……好歹多用了一個月……”
所以家里人對于小診所醫生的話持中立態度——不是病,但也不能晾一邊兒。
思來想去,家里面兒給我開出的藥方是:
“不說話,那就找個人跟他說話,硬讓他說話。”
不日,我就被母親強拉到小鎮的游樂場里面兒,我非常的抗拒。
母親招呼別的小朋友跟我玩兒,看著她這樣兒,我憤怒且丟臉。
幸好,小朋友們沒給母親面子,沒搭理我們,我暗暗自喜。
但就像上天的精心安排一樣,就在母親要帶我回家的時候,一人就蹦了出來:
“我跟你玩兒”
母親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連忙說好。
此人是個外地人,來自南方,我們通常稱呼他們為南蠻子。
他有個很有意思的名字,叫李少卿。
少卿這個人有點兒生理上的缺陷,他是個齙牙。所以他在向我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完全不記得他當時是什么容貌與表情,只看到了他那副上好的牙口。
我想起了在小學班里介紹自己的時候,個別小孩兒到班級首次亮相,都會帶著他們父母心里最好看的打扮——夸張的衣服,有的甚至打著小領結,顯眼的小皮鞋與打著發蠟的頭發。然后,這些小孩兒們帶著這樣妝容自信的走到教室里來的時候,都會惹來一陣哄場大笑。
過于“用力”的打扮都能引起嘲笑,更別說是少卿這種有生理缺陷的孩子了。在我看來,小孩兒們最容易不自覺做的惡事兒,就是發現并嘲笑他人的生理缺陷,并且是毫不吝嗇的嘲笑。每個小孩兒一旦意識到自己某部分的缺失,總是會小心翼翼的隱藏著,生怕被別人注意到。
但是少卿毫不隱藏自己的缺陷,因此我對他多了一絲莫名的崇拜感,少卿是我見過唯一一個降服了缺陷的人。
我那天一直跟他聊著,也認真地打量了他,我發現少卿的身高不是很高,但是那天他跟我聊天給人的感覺卻是高大的。
不知不覺中,他就已經治好了我這個“病”。
往后,我們幾乎每天都呆在一塊兒,因為他是南方人,所以有口音,又加上他那個齙牙,所以說話所發出的聲音非常奇怪,我每次都會忍不住笑,但他絲毫不在意。
他那時不經意間就會說出很哲學的話,不過當時我是不知道的,現在想想才知道。
“哎,你覺得你扔石頭能扔出多遠呢,肯定不會超過五十米吧。”少卿漫不經心的對我說道。
“肯定啊,你能超過五十米嗎?”
“那你覺得你能扔出五百米,五千米,五萬米嗎?”
“當然不可能。”
“那你閉上眼睛呢?只要你想,可以無邊無際。”
……
少卿是我真正意義上所佩服的一個人,不過以上所述都不是我最佩服他的原因。
少卿最讓我佩服他的是他的靈魂抗爭。
翻滾的時代浪潮中,曾有多少靈魂抗爭?李少卿就是其中一個,抗爭著原本賦予他靈魂的傳統,抗爭著那說服了很多人的道理。
風吹過了四季,后來,在我小學畢業的時候,少卿搬走了,此后我再也沒見到過他,直到現在,我甚至連他的樣子連他的聲音都不記得了,不過,他的靈魂所表述的東西我記憶尤深。
路進,喧鬧燈市,此人漸談了紅塵事。
冥思少卿魂述本源,窗前吁嘆,囈語夢之。
月下,千思百問,無人沉浮一世。
回首,兩人誓之,四海縱橫,以此明志。
赤子向往,非人言所向,而源心之所向。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portraitimg/2021-06-01/60b6227c3c299.jpeg)
拔不掉的刺
看我新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