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午后,白銘身負背簍,滿臉疲倦,右手費力地推開院外大門,隨后將背簍從雙肩換到右手,進屋放到房屋一角,一陣茶香逸散于身后。
跟隨白銘身后的大黃不斷抽動鼻子,確認不是自己喜歡的狗糧,瞬間興致全無,雙耳耷拉在兩側,剛翹的老高正欲搖擺的尾巴也無神垂下。找了個相對涼快的地方,順勢側躺,長長舒出一口氣.......
今日一早,迷糊中的白銘又被父母喊醒,繼續去遠山茶園采茶。
坐了一會,少年忽覺腹中饑餓,左右掃視了一遍,終是沒有找到可以下口的食物。接著仿佛想起了什么,倏然起身,興沖沖走向屋內。
再次出屋時白銘手捧一紙箱,打開箱蓋,紙箱里零落著為數不多的幾顆芒果,仔細數了數,還有八個芒果,白銘心里嘀咕,好東西總是不經吃。
仔細琢磨,已經吃了六七天了,這時間過的還真快......
起刀,削皮,入口香甜,完全不顧悄然來到身側滿眼欲望,正用前爪扒拉自己的大黃。
幾聲陸續的推門聲中,父母與姐姐也各背著背簍,相繼入院。
幾人圍坐著,箱內芒果不斷減少,直至清零。
“采茶累不累?”
父親邊吃邊看向白銘。
“不是很累,就是腰疼,手指疼”
白銘伸展了一下番腰肢,隨后瞥向已被茶葉染色的右手。
父親環視一圈,隨后笑了笑,繼續吃著芒果。
吃完芒果,幾人開始忙活各自的事情。白銘拿起手機,點了個小說網站進去,熟練地點開一本收藏,故事里是關于一位男主的奮斗史。
許久后雙眼略感酸澀,少年揉搓了一番,再看向遠方,才略感好受。遠方青山綠水依舊,看了看層巒疊嶂的山峰,忽有一股無比強烈的愿望自心底升起。
他想趁著假期,看看外面的世界。未知的世界在不斷撥弄著白銘的好奇心,放假的這幾天少年已經憋到心慌,他不敢想象接近兩個月的假期過完后自己會不會憋出病來,必須得出去走走,出去做點事情!
吃過晚飯,到了晚間躺在床上的白銘依然在思考這事。
“要不出去旅游?”
白銘從書包里掏出干癟的錢包,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
“要不去打工?”
琢磨了一會,綜合各種因素,白銘覺得這個想法可付諸行動。第一點,可以進城。第二點,可以賺錢。第三點,如果打工的地方是景區附近,還可領略祖國名山勝景。
越想越覺得可行,越覺得可行,白銘越興奮,一夜未眠。
第二天午飯,頂著黑眼圈的少年將心底想法告訴了父親,滿臉希冀。父母對視一眼,沒有給白銘明確答復。但這完全不影響白銘對外面世界的向往,他的想法愈加堅定。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接連撥打了高中幾位舍友的電話,表明他的想法。可另外三人態度堅決,出言好不容易放假兩個月,絕對要享受生活,打工是不可能打的,起碼這個假期是不可能打工的!
每次白銘興沖沖撥通電話,掛電話時總是失落至極,嘴里還嘀咕著什么,仔細一聽,是在鄙視幾位舍友。
終于有一晚,一家人圍坐電視機前追劇。當電視劇切換到廣告時間,父親轉身詢問要去工地,還是要去做服務員。年少熱血的白銘在縣城多見于服務員為小姐姐,正欲選擇做服務員,怎奈父親介紹的幾家中,工地的工資高于服務員。被金錢迷了眼的少年,猶豫一會還是選了去工地.......。
繼續在家待了幾日,少年帶上幾件簡單的洗漱用品,又坐上了去縣城的大巴。
一路顛簸,兩個多小時后,包工頭帶著白銘站在一個工地大門口,入眼是一處已打好地基的工地,一側是堆成山的磚頭和依次排放的幾十捆鋼筋。
白銘走近了一點,側身拿起一個紅磚。還好,不是家里蓋豬圈的那種空心磚頭,這點重量我可以扛住!他在心里默默給自己打了打氣。
接著他又移步到擺放鋼筋的地方,挑了一根鋼筋,稍稍用力,鋼筋絲毫沒有動靜。又加了點力道,鋼筋移動了一點點。再使出全身力氣,鋼筋在白銘手里的一端終于離開地面,但是另外一側依然躺在地上。
白銘偷偷瞄了瞄身側的包工頭,還好,他沒注意到自己,迅速把鋼筋放下,拍了拍手上灰塵,滿臉通紅,不知是力氣使的太大導致,還是尷尬導致.......。
身側包工頭一臉平和,心頭卻已是笑開了花,看到這位老友的孩子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老友,隨后又心底一嘆,時間過的真快啊......。
一路行進,兩人來到一處工棚,工棚里幾位大叔正在打牌,邊打牌邊吹牛聊天,氣氛熱烈,另外一邊幾位大媽在聊家常。幾位大叔聊得興奮了,偶爾用段子調侃外圍的大媽們。幾位大媽被幾個老男人一調侃,頓時罵罵咧咧。
見有人來,在場眾人陸續轉頭。等走的近了一看是包工頭,頓時滿臉笑意。幾位大叔趕忙起身,熱切來到包工頭身旁,紛紛拿出煙遞給包工頭,外圍的大媽們也一同跟包工頭打招呼。
包工頭接過一支煙,左手背于身后,右手將煙遞到嘴巴前。其中一位大叔趕忙上前給包工頭點煙,幾位男人扎堆之地頓時煙霧繚繞。
第二日工地正常開工,由于白銘沒有特別的技術傍身,被安排抬鋼筋,初聽白銘心頭一緊,待開始抬鋼筋時見是兩人一組,頓時心里放松,帶著滿身熱血投入到了抬鋼筋的事業中。
連續三日,立柱子用的鋼筋眾人整整抬了三天,白銘的熱血從最初的沸騰到慢慢冷卻,到第三日的時一腔熱血變成了渾身乏力,目光暗淡。
白銘理了理滿身灰塵的上衣,他與一位大叔剛扛完最后一份鋼筋,手套早已磨破,露出里面點綴著水泡的手掌,有些水泡里面摻雜著血絲。右手撫摸了一下肩膀,火辣辣的疼,肩膀早已磨破皮.........
正在趕工的眾人見白銘在一側齜牙咧嘴,忍俊不禁,又開始調侃起他來,白銘左顧右盼,神情尷尬。
晚飯過后,白銘坐在工棚外面一塊磚頭上,他難以想象,如果自己做上一年這種體力活,會不會崩潰,更別提做更長的時間。轉念一想,也不對,那些大叔們做這個工作估計已經很長時間,他們為何還做的如此精神,談笑風聲?
越想感覺問題越多,白銘干脆不再去想,目視遠方,身心放松。包工頭下午又來過,通知四天后砌磚。
砌磚更是一門技術活,白銘只好又一次去實實在在的搬磚,遞給正在砌磚的師傅。這次又是純粹的力氣活,等下午下班時白銘早已累癱在地。背靠砌好的墻,目光空洞,平視前方,生無可戀。
“小銘,你是不是不行了”
工棚里一位大叔笑著調侃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白銘,頓時引來一陣哄笑。
白銘頓時一機靈,趕忙起身,擼起袖子,露出瘦弱的肱二頭肌向眾人展示。
“看到沒,這就是力量,男人怎么能說不行!”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時間在白銘艱難搬磚,和眾人的調笑聲中緩緩流逝,工地也從最初的只有地基,慢慢增加立柱,增加墻面,再到封頂變成毛坯房,又擱置幾天后一棟兩層的小樓終于成型。
八月下旬的某一天,包工頭再次來到工地,這次公文包里鼓鼓的,仿佛要撐破出來一般。
工棚內,包工頭霸氣地拉開公文包拉鏈,頓時一疊疊捆好的百元大鈔蹦了出來。白銘倒吸一口冷氣,目不轉睛的盯著公文包,生怕一個眨眼,公文包里百元大鈔便會不翼而飛。
待他回過神來,偷偷瞟了瞟周圍,眾人神色正常,再想到自己的失態,頓時一臉羞澀。幸好一個多月的風吹日曬,白銘早已不是來工地前的書生俊秀,現在皮膚呈現古銅色,剛好可以遮掩一臉羞澀。強行正了正色,靜等包工頭宣講。
今日工地完工,也終于要發工資了!
夜晚眾人圍坐在火堆旁,滿臉笑意,幾位大叔今日看起來比往日高興許多。剛好包工頭帶來了幾瓶自家釀的酒水,幾杯酒下肚,幾位大叔開始深扒對方老底。
一位光頭的大叔家里老伴生病了,每月都需要大筆固定的化療費用。
一位寸頭的大叔家里兒子要結婚,但是還沒有湊夠彩禮,所以出來工地打工幫他兒子掙點彩禮錢。
一位與白銘父親般絡腮胡的大叔,因為家里兒子在外面賭博,欠了許多錢,所以出來工地打工幫兒子還債。
............
一側的白銘聽著眾人種種境遇,忽覺眼角泛紅,借口出去小便,離開工棚。
今夜星空璀璨,白銘在夜里靜立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