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月輝籠罩下的村莊靜靜匍匐于山腳,山林里鳥獸也停止喧囂,仿佛這一瞬間人與自然達成了某種共識。
忽有一聲雞鳴劃破天際,打破寧靜的夜。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
村莊頓時活躍起來,牛羊起身時的鈴鐺搖曳聲,豬圈里的哼哼聲,中年男女嘀咕聲,聲聲入耳,仿佛發泄著對雞鳴的不滿。而公雞作為罪魁禍首在挑起眾怒后毫無愧疚之意,閉上雙眼,繼續入睡.....。
睡夢中的白銘被喚醒,睡眼惺忪。少年伸手在枕頭一側摸索片刻,入手一部手機。
手指輕點按鍵,黑暗里屏幕突兀亮起的光,讓白銘不由得瞇了瞇眼,等緩過神來定睛一看。
7月3號凌晨3:00。
撇了撇嘴,四仰八叉地伸了個懶腰,蓋好被子,很快又進入夢鄉。
這是白銘查完高考成績的第10天。
到家的第一天,第二天,白銘徹夜難眠。第三天起,白銘頹然間決定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落榜后的他除了思緒萬千,日常吃喝,不想做任何事情。
又幾聲公雞打鳴,村莊漸漸破曉,山林鳥獸聲漸起,村里煙火氣漸濃。
白銘一年前從外婆家抱回的小黃如今已變成大黃,一早便從窩里爬出,伸伸懶腰,然后向白銘臥室飛奔而去,精神抖擻!
等到臥室門口,用前爪奮力扒開虛掩的門板,縱身越過門檻,在床下嗅了嗅,接著立身到床頭,開始扒拉熟睡中的白銘,伴隨哼哼唧唧聲。
迷迷糊糊中被扒拉一陣,白銘慵懶地睜開眼,朝天花板發呆了好一陣,側身拍了拍狗頭,繼續睡覺。
大黃繼續扒拉了一陣,歪頭看了看仍然睡覺的白銘,哼唧幾聲,失望地跑向屋外......
“砰砰砰....”
一陣敲門聲響起,伴隨母親的喊聲。
“小銘,起床吃飯了”
“好....馬上起來了”
無奈的聲音從被窩里傳出,白銘半天才睜開瞇縫的雙眼,緩緩起身,開燈。
“都幾歲的人了,還睡到這個時候.........”
母親碎碎念的聲音由近到遠,逐漸消失。
白銘在屋里又摸索好一陣,等走出臥室,大廳里菜已上齊。
走到屋外,洗漱完畢,又已折騰半天,當白銘坐到桌前,菜已半涼。少年吊兒郎當地坐到飯桌前,開始扒拉飯碗。
不經意間瞟到坐在對面的父親已吃完飯,正端坐飯桌前,雙眼緊盯自己,帶著不滿和無奈。
收回視線,白銘不再理會盯著自己的父親,夾了幾道菜放碗里,低頭,繼續干飯。
父親看了看低頭干飯的白銘,思索了片刻,端起泡好的大杯普洱,走出屋外,靜靜的,站立了好一會兒,飽經滄桑的雙眼遠望前方許久。
目之所及,皆為峰巒,一重更勝一重。
站立許久,稍微扭了扭發酸的身子,喝口普洱,長長舒出一口氣。接著從兜里掏出手機,思索一陣,撥通了電話.......。
干飯完畢,白銘悠然飄離飯桌。順手提起一把椅子拖到屋外,隨后坐下,翹著二郎腿,開始邊看風景邊玩手機,完全不理會飯桌上待洗的餐具。
遠方山川秀麗,逶迤連綿,陽光灑向山川,同時也照射在白銘身上,溫度剛好,不冷不熱,白銘顯得更加懶散。
大黃吃完狗糧,也來到白銘一側躺下,隨后歪了幾下腦袋,疑惑地看向白銘。它不懂往日好動的白銘為何這幾天變得如此詭異。
白銘扭頭審視身側滿眼疑惑的大黃,忽然覺得好笑,一把將其抱起,隨后肆意揉捏大黃臉部。大黃奮力掙扎,終于掙脫魔抓,跳到兩米外,朝白銘吼了兩聲,接著朝村外一草坪踱步而去。中途又回了幾次頭,再吼兩聲,白銘忍俊不禁,他讀懂大黃的意思。
大黃覺得他不對勁,超級不對勁......。
白銘撇了撇嘴,現在的自己竟然連大黃都來鄙視,罷了,過一天算一天,這樣也挺好.....。
思緒充斥大腦,眼神更加暗淡。
遠處打完電話的父親回望如一灘爛泥斜躺在椅子上的白銘,四目相對,剛好捕捉到兒子走神中眼神愈加暗淡的瞬間,怔了怔,一聲輕嘆自口里發出。
回身走到白銘身旁,猶豫片刻,緩緩說道:
“小銘,要不要去爬山透透氣”
“呃.....,不去”
“今天趕集天,中午街上熱鬧,要不要去街上走走?”
“不去”
白銘語氣僵硬。
“你外婆家今年結了很多芒果,要不要回外婆家摘些芒果?”
“不回去!”
白銘語氣更加堅決與不滿。
“你進文哥昨天回來了,要不要.......”
“你有完沒完?我說了不去就不去,你想去你去”
白銘幾乎是對著父親吼了出來,躺下的身子瞬間直起,雙眼逼視父親,左手緊握扶手,右手來回比劃,胸口激烈起伏,樣子幾近癲狂。
父親手握茶杯的手微微顫抖,動了動嘴角,終是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向屋內走去。
“噼啪,噼啪”
隨著鞭子抽打的聲音,母親不知從何處抽了根皮鞭出來,皮鞭狠狠抽在白銘身上,皮鞭聲中夾雜母親帶著哭腔的話語。
“長能耐了?敢吼你爸了?省吃儉用供你上學你就學到了吼你爸?.......。”
吼完父親,白銘自己也怔住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緊隨父親,任憑皮鞭落在肉身,被抽中的地方偶爾抽搐一下。
目送緩緩入屋的父親,白銘情緒逐漸平緩,忽然發覺此刻的父親比以前更加駝背,身體愈發消瘦,背影更加滄桑。一陣鉆心的痛涌上心頭,19歲的臉頰悄然間掛上了兩行清淚。迷茫、后悔、愧疚、無奈.......百般思緒充斥全身,再次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驚愕中的姐姐被皮鞭抽打聲拉回現實,快步跑了過來,雙手從背后環住正抽打白銘的母親,一邊往外拉扯母親,一邊嘶吼:
“媽,別打了,別打了....。”
母親被姐姐往外拉的同時,正欲入屋的父親急忙折返回來,一口氣奪下母親手里的鞭子,丟向遠處,隨即怒斥道:
“打什么打,今天都反了天啦?”
見母親依舊不消停,便把母親拖入了臥室,“砰”一聲極重的關門聲中,將母親關在了臥室,又轉身,眼神示意白銘姐姐過去,看好臥室門。
屋外父親來回踱步,時而看向發怔的白銘,時而看向不斷傳出罵聲的臥室……。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中,一對中年男女自圍墻外奪門而入,匆匆來到大院,見院內情景,長長舒了一口氣。
正是聞聲而來的二叔夫婦。二嬸小跑到白銘父親身旁,在他耳邊嘀咕一陣,父親看了看白銘,又看了看臥室,開門,二嬸拉上白銘姐姐,進入臥室。
“疼不疼?”
父親大步來到雙眼紅腫的白銘身旁,關切地問到。
白銘不答,依舊發怔中。
“這邊家里剛好一個月前買了外傷藥,帶娃過去家里擦擦身子,”
二叔掀開白銘背部,看向被抽的紅腫的皮膚,皺眉說到。接著又朝白銘父親豎了豎大拇指,附身到他耳邊輕語:
“大嫂打人是真狠!”
白銘父親尷尬地摸了摸絡腮胡,訕訕一笑。
兩人一左一右扶起白銘,緩緩向二叔家走去。
屋內臥室罵聲逐漸停歇,慢慢的變成三人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