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重新開學的消息傳遍了整座皇城,學子們皆唉聲嘆氣,貴族子弟們想出了各種方法,企圖推遲幾天去上學,但都無濟于事,被家里的馬車乖乖地運走了。
宇文憂一行人也遲遲不肯去書院,只因他們太過享受,不上學的時光了。
劉莫主仆二人借口去廟里燒香拜佛,從而過了幾天逍遙日子,鄧熙碩干脆躲到茶館里不出來,至于蘇言亮則是被母親范氏圈禁在家里,不準他出府半步,每天好吃好喝伺候著,生怕再受到一丁點傷害。
再無朋友相伴的宇文憂略顯孤獨,本該隨弟弟進入書院,誰料鄧熙碩等人沒來,使得宇文憂感覺到不公平,為了公平起見,他選擇了逃課。
這幾日他嘗試著找過楊光啟二人。幾經波折,他從一護院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聽說二人去參軍了,至于去的哪個軍營,他也不甚了解。
宇文憂越想越覺得此事古怪,二人雖有點小聰明,但都不是能吃得了苦的人。
王景之更是養尊處優,長那么大連刀劍都沒有摸過。楊光啟耍耍嘴皮子,拍拍馬屁還行,但是聯想到他穿一身盔甲的樣子,不免讓人有些發笑。
不管事實如何,宇文憂確確實實沒了說話的人,孤零零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曾幾何時,以前那個出則有壯士執鞭,入則有佳人捧觴的京城紈绔天團新秀,竟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緣起,像是一根紅線,拴住了你的心,帶你跨過火海,越過崇山,待你遍體鱗傷時,方可到達幸福的彼岸。當你中途退縮,或者拉住其他紅線時,那么便注定了,這將會是一段失敗的旅途。
緣散之后,不求其他,只愿各自安好。
緣到深處便是情,情之一字,寫時容易,刻時難。寫在紙上,揮之即去,刻在心上,一往而深。
男女感情是要經過烈火的錘煉,時間的考驗,才能懂得對方的好。
女子自尊自愛,男子也要明白肩上的責任,漫漫長路中相互扶持,未來歲月中一起努力。不要見異思遷,因為正相伴你左右的那個人,才是你一生中最珍貴的東西。
最終宇文憂打算去炫龍寺走一趟,去瞧瞧劉莫在搞什么,順便再看看那尊鎮守安京福脈的觀音菩薩像。
炫龍寺興建于乾道武年間,炫字取于道武皇帝名諱,道武皇帝準許建于大乾福脈之上,希望天下百姓尋得意中人,獲得自己的幸福。廟內還可以求姻緣,測吉兇。
宇文憂行至廟前,人山人海之景瞬間映入眼簾。廟中的香火旺盛,達官顯貴多如牛毛,他們不為別的,只求財運滾滾,平步青云。
他再往里走,一群中年婦女聚在一起,皆神情憂愁。宇文憂貼耳偷聽,原是因為生不出孩子而結伴進廟燒香,再仔細一聽,竟是男的不行。
宇文憂在心里嘆了口氣,古人云,男子不可以說不行,女子不可以說不要,人人皆知的道理。
他再看向那高大的觀世音菩薩像,不由得雙手合十,躬腰一拜。
行完禮后,他便在寺中來回轉悠,環顧四周的精美建筑,心里感慨萬千。
“都說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我北朝也不差呀。”
宇文憂不經意間看見了正在吃齋念佛的劉莫,他緩緩上前,好奇的觀察四周。在劉莫腦后輕聲問道:“干啥來?那么神秘。”
劉莫一驚,慌忙起身,緊張道:“你怎么在這?”
“你們都不在,我一個人在書院里太無聊,所以就逃出來了。”宇文憂拿起案前的竹簽來回觀看。
劉莫慌忙奪來,宇文憂更是好奇,道:^一根竹簽而以,有什么好緊張的。”
劉莫緊握著竹簽,沉默不語,此時兩名女子緩緩走入,宇文憂看向門外,頓時來了興致。劉莫也隨即望去,是南宮夢與王凝兒二人。
四人兩眼對視,目光各異,但皆滿臉微笑。
南宮夢躬腰拜道:“拜見成王殿下,駙馬大人。”
宇文憂一臉疑惑,她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拘禮,宇文憂無奈伸手去扶,怎料被躲開了。
隨后南宮夢借口離開,宇文憂連忙追出,房間內只剩下王凝兒與退到墻角的劉莫。
二人沉默良久,劉莫率先開口說道:“那個……凝兒姑娘來這是……”
“那還用說,來這里當然是為了求家人安康了。”
“是是是……應該安康的。”劉莫將竹簽藏于腰間,緩緩向門邊移去。
宇文憂又來了一次苦追情人的戲碼,他快步走到南宮夢的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輕聲問道:“怎么了?”
南宮夢連忙轉身,低聲道:“駙馬爺請自重,要是被旁人瞧見了,定會有麻煩的。”
“駙馬爺……”宇文憂緩緩放下手臂,“我……”
劉莫二人正在大殿前散步,王凝兒看見不遠處有一女子拿著竹簽跪在觀音菩薩前,便輕聲問道:“你相信這世間的姻緣真是能求來的嗎?”
劉莫不經意間摸了一下腰間,緊張道:“大概是吧。”
“我不信,我只相信自己認定的姻緣,而不是整日里求神拜佛。”王凝兒態度堅毅,語氣也是義正辭嚴。
“如若我能尋得一如意郎君,定要與他攜手相伴,終老一生,至死不離不棄。”
劉莫靜靜聽完,心里五味雜陳。從古至今,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王凝兒心里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愿望,是何其難也。
劉莫陷入了沉思,他心里覺得他做不到,大概是血脈里的東西,他的祖父,父親皆妻妾成群,以至于他早早便有了一個王妃。他沒有對任何人說,因為他不愛她,只因是政治聯姻,當時他也沒有任何反對,只覺得這是他的責任,為父親分憂的責任。
當他遇到王凝兒時,他感覺他變了,變得有感情了,變得敢于表露自己的內心了。
“若是那個人拋棄了你呢?”劉莫小心翼翼地問道。
王凝兒瞧了一眼路過的尼姑,堅定道:“那我便出家,做一個遠離紅塵,與青燈為伴的小尼姑。”
“如何?”王凝兒對著劉莫泯然一笑。
劉莫一臉苦笑,不知如何回答,王凝兒挑逗道:“騙你的,誰要當尼姑,剃個光頭,丑死了。”
劉莫當時真的把這句看似無心之言,當成了王凝兒隨口一說。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倉央嘉措
寺廟一別,宇文憂與南宮夢不歡而散,王凝兒的美好愛情觀,也勾起了劉莫即將忘卻的一些往事。
龍府內,龍氏父子二人站在祖宗祠堂里,龍鎮這幾天神情憔悴,因為自己的一舉一動全在皇帝的監控之下,使得他寢食難安。
龍毅又被皇帝嘉獎,一舉讓他成為了京城人人口中的,陛下身邊的紅人。這無疑使得龍家在京城中威望再次得到了提升,但在如今這個時局,終究還是太過危險。正所謂樹大招風,一不小心,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龍鎮望了龍毅良久,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只是叮囑一番:“離長寧王府遠點,不要再和里面的人有接觸。”
“我知道了。”龍毅低著頭道。
“這次你已經夠魯莽的了,竟然為了一個女人,答應敵軍的條件。”他緩緩走到龍毅跟前,扶著他的肩膀道:“毅兒,聽爹的,不要再管她了,她會害了你的。”
“孩兒知道了……”
皇宮內,皇帝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在龍椅上,來回轉弄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今天他沒有戴著十二旒冕,而是頭戴通天冠。
在他的面前立著一幅畫,宮廷畫師正在仔細觀察皇帝的表情,一筆一畫的在紙上勾畫,但還是有些偏差,畫中的皇帝竟顯得更加威武霸氣。
皇帝突然整理起自己的胡須,畫師停下了筆。
“朕這幅畫像若是放于太廟,是否能夠與太祖比肩。”皇帝對著一旁的老者道。
賀源輕聲道:“那是自然。”
“朕看不然,太祖建國之初,麾下良將如云,名臣輩出,天下臣服。為何到了朕這一朝卻是人才凋零,能帶兵打仗的將軍還是前朝那幾位。”皇帝斜過身子,滿臉惆悵地望著賀源,“嗯……太師知道原因嗎?到底是朕昏庸無能,還是大乾氣數已盡。”
賀源慌忙跪下,畫師以及宮女也連忙跪下。
皇帝緩緩起身,一揮衣袖,一旁的宮女以及畫師連忙退下,賀源也微微抬頭,與皇帝四目相對。
“臣以為是陛下深居內宮太久了。外面那些朝中大臣的孩子都是不錯的,將來定會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才。”
皇帝眼神變得冷酷,瞬間又變得親善,嫣然道:“朕知道,他們都在書院,待他們學業結束,就可以扛起大乾的興衰重任,朕也不用日日操心了。”
賀源緩緩起身,扶著椅子坐下,低著頭,刻意躲避皇帝的目光。
皇帝緩緩走到自己的畫像前,再次整理胡須,笑道:“確實像朕。”
“太師今日陪朕坐了一上午,也應該累了吧?”皇帝體貼問道。
賀源再次起身,搖頭道:“不累的。”
“太師既答應入局,不如將手里的神策軍兵權交于朕。”皇帝突然變得嚴肅,周遭也籠罩在詭異的氛圍之下。
賀源漸漸收起自己的害怕,露出了本來面目,躬起身子,淡淡道:“要是給陛下了,我賀府還有活路嗎?我既然入了局,必定會在關鍵之時相助陛下,陛下若不相信臣,臣的女兒以及兒子皆可當做籌碼壓與陛下。”
“既如此,那朕便安心了。”皇帝滿臉微笑走向賀源,怎料賀源拱手道:“臣告退。”
賀源說完,便從皇帝身邊徑直走出,充滿笑意的皇帝又變得憤怒,這時他的身后走出一個人影,沙啞道:“真是個老狐貍。”
皇帝冷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管這群亂臣賊子多么老謀深算,都將成為大乾一統天下的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