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楚楚地知道偷拍不對的林朝歌心虛地避開了橋本考究的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直到被接近的奈奈未拍中了肩膀,才如夢初醒般盯著妻子。
“干嘛鴨?”
“你剛才在干嘛?”雖然噙著笑,但是女士并不一定有著她表現(xiàn)出來的好心情。
“唔,看,我們快去那邊吧...”
循著廓如亭飛來,迅捷地在空中劃過的雨燕們的痕跡,林朝歌牽著橋本奈奈未,小跑到了通向南湖島的十七孔橋上。北平的特產,除開豆汁和炒肝,另一個最臭名昭著的,可能就是沙塵了。兩橋兩側的獅子才數(shù)到一半,突兀地便從北邊傳出來簌簌的聲音。抬頭一看,迎面刮來的,就是一陣黃風。
藏在島內避風的下陷處,林朝歌抓住正捂著視線的妻子的袖口,輕輕拽了一下。轉過頭來,橋本奈奈未便看見了男人向她遞出的,提前備好的防風眼鏡。
“小朝,你不去做導游可惜了。”她含含混混地說著,卻不小心讓空氣中細密的沙子,順著縫隙進了口罩。
“咳咳咳...”
就像只是出來散下步的沙塵,來去皆快,等到十數(shù)分鐘前的清涼空氣再次充斥在游人身側的時候,橋本奈奈未才如釋重負地將捏著的口罩取下,大口貪婪地呼吸起來。
男人的背包中總有備用的口罩和濕巾,這是他兩次人生之中養(yǎng)成地最寶貴的習慣——所以當再次接過他遞過來的護具的時候,女士依舊還是當做情理之中的展開。
“可是你為什么還帶著空氣清新噴霧啊?”拿著濕巾擦著有些灰撲撲的頭發(fā),女士看著蚍蜉撼樹的男人,正試圖用數(shù)十毫升的噴劑,凈化和整個城市連接的空氣。
“東西帶多了總不會錯吧。”對著橋本和自己的衣角噴了噴,男人又說道:“雖然很狼狽,但是這種風景在日本肯定不會有吧。”
“畢竟除了鳥取那一塊有一塊小小的火山活動形成的沙漠,列島甚至都找不到黃沙。”他總是記得住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是橋本一直羨慕的東西。
“海灘的沙不是很多嗎?”
“但是和這種細密的沙漠來客相比,還是不一樣的吧。”
“唔,等下。”他突然開口叫停了橋本的動作。
女士有些奇怪的視線之中,林朝歌伸出手,放在了橋本奈奈未的頭上。
“落葉。”他夾著綠色的葉子,對著她晃了晃。
“綠色的葉子...”
南湖島并不大,逛了一圈并沒有耗費多少時間,兩人甚至還遇到了幾位不守規(guī)矩,到處亂竄的垂釣者。
從昆明湖內走出,再往南一段距離,便是坡度驚人的繡漪橋。
“據(jù)說這座橋的全體,都是由玉石雕刻而出的。而做出這么高窄的拱形,則是為了方便船只從南邊的引水的河流進入昆明湖。”林朝歌有些恐高,于是乎,男人只能一邊看著橋本站在圓拱的頂點俯視著他,一邊為她翻譯著橋底漢字所書寫的介紹。
“小朝,你說大點聲。”黃沙雖去,風卻還在,尤其是在沒有遮擋的高處——橋本奈奈未的長發(fā)在空中胡亂舞著,于是她一邊控制著發(fā)尖的走向,一邊問向橋底的林。
“...我上來吧。”手腳并用,男人一步一步爬了上去。而等到他發(fā)著冷汗站在橋本身邊的時候,他又聽到女士開口說道:“看這開孔的大小,能通過的船也不會很大尺寸吧。”
“...你剛才聽到了?”
林朝歌自然又是一陣悶氣,不過當橋本牽起自己的手的時候,他便也遺忘了剛才被她捉弄的情節(jié)了。
“因為本身就不需要很大的船通行,也就設計成這樣了。”游客的稀疏,以及近日多風的天氣,讓昆明湖南岸的輪渡早早就關閉了。不銹鋼門鎖鎖住了男人窺探停船的視線,而等到他和橋本奈奈未逃難般逃到不遠處的八角亭的時候,男人才發(fā)現(xiàn),自己裝滿了無用東西的背包,竟然沒有裝傘。
“看天氣預報,是突如其來的陣雨。抱歉了娜娜,讓你這樣和我被困在這里。”
“沒有哦。”女士將視線從亭外在風中搖晃的樹椏收回,看向手上拿著手機,心情不太好的林朝歌。“既然是陣雨,我們就在這等一下就好了。”她說道。
亭子正對的南邊,是一條人工河。從南方跋涉過來的水深邃而干凈——除開被圈在一團團的泡沫內,富含生機和水分的水生植物,還有不少在雨水和河水之間,戴著泳帽和泳鏡游動著的裸體大爺。穿過遮擋,雜和繡漪橋平行跨過河水的現(xiàn)代索橋下,依稀還可以看到硬化的河道兩邊,熱身待機的人們。
“小朝,你以后也會像這里的大爺們一樣,不是每天釣魚,就是游泳嗎?”橋本問道。
“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樣的人嗎?”林朝歌以為自己應該會有更精彩的晚年生活的。
“嘛,只是覺得你很符合這里的氣質。”她笑著解釋道。
“從飛機落地的那一刻起,小朝可能自己沒有覺得,但是我知道,你突然變得不一樣了。”瓢潑的陣雨之中,橋本認真地看著林朝歌的側臉。
“雖然是頂著治療我的名義,但是你想做的,絕對不止現(xiàn)在的這些吧?當然,就像你從來不告訴我你會漢語一樣,如果不是很難為情的事情,你也不說的。”正是因為她熟悉眼前的男人,所以他才會在她眼中變得陌生起來。
“你以前,是不是來過這里?”
男人看向陣雨的雨絲中,被打落的,竭力穿行著的樹葉。樹葉明明還是青綠的健康顏色,卻僅僅因為和母體的連接不夠緊密,就被突如其來的天災打落到了地上。如果它有回答愿意的資格,而命運也足夠仁慈的話,也許就能給他選擇金銀銅斧子的機會。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橋本知道,無論新老,他的護照上,都根本沒有相關的入境記錄。那么,林朝歌又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呢。
“...是嗎。”沒有答案,但她沒有計較——因為她相信著他。
“不過要是說來,也不遠。”伸出指頭,他算了算日子,“三年前,還是四年前呢?”看著橋本,淡淡的語氣,將要說出的,是他最大的秘密。
“...”
“好了。沒事了。”橋本將食指輕輕壓在他的嘴唇上,堵住了林朝歌的話語。
“...”陣雨也停歇了。
“等我老了以后,再慢慢告訴我吧。”她笑著移開了手,接著將林朝歌的掌心,同自己的掌心靠攏。
“老了以后跟我一起游泳,我就告訴你。”剛剛還不滿這種退休生活的林朝歌,卻這樣說道。
“哈哈哈。”她很開心的樣子。
從頤和園的南門出去,不遠處就是公交的車站。計程支付的公交,除開上車下車都要刷卡之外,和其他地方的,并沒有什么不同。
“下一站是北海公園嗎?”搖搖晃晃的車上,橋本奈奈未看了看日程,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
“嗯,奧林匹克公園,我們還是別去了——那里空曠的令人可怕,而且四周都是巨大異常的建筑,絕對會觸發(fā)巨物恐懼癥的。”他心有余悸地說道。
“好吧。北海,是讀作HOKAI嗎?”她問起了讀音。
“其實是BEIHAI哦。”瞥了瞥兩人身前,因為日語對話而被吸引了視線的年輕人,林朝歌糾正道。
“我知道了,是和BEIJING一個讀音嗎?”
“是的呢。”
“其實說到位置的話,和我們昨天逛過的故宮是挨在一起的。可惜昨天時間不夠了。”規(guī)劃有時候,就是趕不上變化。但是如果事事都隨心的話,兩人也不會到這里來了。
“那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老實的年輕人猶豫著,終于還是開口了——是一口純熟的日語。
“請問,是橋本奈奈未桑嗎?”說出的,卻是令林朝歌瞳孔一縮的話語。
哪里來的偶像宅?
“橋本?”橋本奈奈未有些疑惑的說道。“抱歉,不是哦。我姓林。”
“就是橋本奈奈未桑吧...”捏緊了拳頭,看年輕人的樣子,他好像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也是乃木坂的粉絲嗎?”林朝歌用漢語打斷道,“抱歉,我妻子只是長得很像橋本罷了,請你不要誤會。”
“你覺得和大陸毫無交集的橋本奈奈未,會出現(xiàn)在這里嗎?”
等到下車后,橋本才又看著得意洋洋的林朝歌,問道:“你剛才和他說了什么,一下就推掉了。”
“咳咳。”拿著新在胡同口的小賣鋪購買的兩把折疊傘,男人說道:“我說,橋本奈奈未是仙子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嫁給我呢?”
“然后他說了什么。”
“他說,確實是這樣。”林朝歌這樣說道。